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無法遏製！項伯的手心瞬間被冷汗浸濕。他強作鎮定，眼角的餘光迅速掃視帳內：子嬰如同爛泥般癱在地上，眼神空洞，顯然已被徹底嚇傻。幾個留守的侍衛也被帳外的巨大混亂和火光吸引，正緊張地探頭向外張望。
就是現在！
項伯不動聲色地、極其自然地，用寬大的衣袖作為掩護，迅速將捧在手中的玉璽，滑入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內襯縫製著厚實柔軟絲絨的暗袋之中！動作流暢、隱蔽、一氣嗬成！暗袋位於他寬大的袍服內側肋下，位置極其隱秘。
玉璽入手，隔著絲絨傳來冰涼而沉重的觸感，如同握住了一塊寒冰，又似握住了一團燃燒的炭火！項伯的心跳如同擂鼓，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他感到一陣眩暈般的狂喜和極致的恐懼！但他強迫自己穩住呼吸，臉上瞬間換上一副焦急萬分、憂心忡忡的表情。
“快！保護玉璽！隨我去見霸王！玉璽不容有失！”項伯對著那幾個侍衛，用一種近乎失態的、帶著驚恐和忠心的語調急促地喊道！同時，他雙手緊緊捂住自己肋下的暗袋位置仿佛在保護藏在那裡的玉璽），邁開步子，做出要衝出大帳、奔向混亂中心的姿態！
侍衛們被他這“忠心護璽”的姿態所感染，不疑有他，立刻應聲：“諾！”紛紛拔出兵刃，簇擁著“緊緊護住玉璽”的項伯，衝出了混亂喧囂的大帳，彙入了外麵火光與濃煙交織的混亂洪流之中。
帳內，瞬間隻剩下癱軟如泥、對剛剛發生的驚天調戰一無所知的子嬰。空氣中彌漫的煙塵裡，一絲極其細微、若有若無的、帶著冰冷甜腥的銀灰色霜晶，如同幽靈般，悄然飄落在剛才項伯站立之處，落在那鋪著乾草和獸皮的地麵上。那正是從驪山方向、順著寒風飄蕩而來的、致命的汞毒之霜。
項伯的心，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他的肋骨。他緊緊捂著肋下暗袋，那枚沉重而冰涼的玉璽隔著絲絨緊貼著他的皮肉，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像一塊萬載寒冰。刺骨的寒意和一種攫取到無上權柄的灼熱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窒息。他混雜在慌亂的楚軍士卒中，朝著營門火光衝天的方向奔跑，口中不停地高喊：“保護霸王！護住玉璽！”聲音因極度的緊張而微微變調，聽起來倒真像是驚慌失措。
營門處的混亂超乎想象。幾個巨大的糧草垛被人用浸滿火油的火罐精準投擲引爆，此刻正熊熊燃燒，火舌衝天而起，將半邊營寨映照得如同白晝。濃煙滾滾，遮蔽視線。爆炸的衝擊波掀翻了附近的帳篷和巨馬，火星四濺。更可怕的是，拴在附近馬廄裡的數十匹戰馬，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火光驚得徹底發狂！它們嘶鳴著，掙斷了韁繩，如同脫韁的瘋龍，在營寨內橫衝直撞！碗口大的鐵蹄踐踏著來不及躲避的士卒，沉重的馬身撞翻帳篷和輜重車，引發更大的混亂和恐慌！
“攔住驚馬！”
“救火！快救火！”
“有奸細！抓奸細！”
楚軍士卒像沒頭的蒼蠅般亂竄，軍官的怒吼淹沒在混亂的聲浪中。項伯帶著幾個侍衛，在混亂的人流和馬匹衝撞中艱難地“前進”，目標似乎是項羽所在的方位——那裡是混亂的中心，也是目光的焦點。
“叔父！”一聲沉穩的呼喚在混亂中傳來。一員年輕英武的楚將項莊）帶著一隊親兵，奮力分開混亂的人群，衝到項伯麵前，臉上帶著關切和警惕，“霸王命我來尋您！玉璽安否？”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項伯緊緊捂住的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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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伯心中猛地一緊，臉上卻瞬間堆滿了劫後餘生般的激動和後怕，聲音帶著誇張的顫抖：“莊兒！玉璽……玉璽在此！幸得侍衛拚死護持！方才混亂，險……險遭不測！快！快帶我去見霸王！此地太亂，玉璽不容再有任何閃失！”他一邊說，一邊更加用力地捂住肋下，仿佛裡麵藏著的是他的命根子。
項莊不疑有他，看著叔父煞白的臉色和“忠心護璽”的姿態，心中反而升起一絲敬意：“叔父受驚了！隨我來！霸王正在彈壓亂局！”他立刻指揮親兵，形成一個小型的護衛圈，將項伯護在中間，朝著項羽所在的核心區域奮力擠去。
越是靠近營門火場，混亂越是加劇。燃燒的草垛散發出灼人的熱浪和刺鼻的焦糊味，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涕淚橫流。發狂的戰馬不時從煙霧中衝撞而出，引起一片驚呼和躲避。項伯在項莊和親兵的護衛下，看似在努力靠近項羽，實則眼角的餘光如同最機敏的獵鷹，在混亂的煙霧、火光和奔逃的人影中，飛速地搜尋著什麼。
突然！
在靠近一處被驚馬撞塌、火焰尚未完全蔓延的輜重車殘骸旁，一個穿著普通楚軍步卒皮甲、臉上沾滿黑灰的身影，極其隱晦地朝著項伯的方向，做了一個極其迅速、如同拂去身上灰塵般的手勢！
找到了！是張良安排的內應！
項伯的心臟幾乎停跳一拍！他立刻會意，身體猛地一個踉蹌，仿佛被混亂的人流狠狠撞了一下，口中發出一聲痛呼：“哎喲！”整個人朝著旁邊一堆散落著麻袋、木箱和燃燒碎木的陰影處歪倒下去！
“叔父小心！”項莊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扶。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那個做手勢的“步卒”如同鬼魅般從煙霧中閃出！他動作快得驚人，目標明確——並非攻擊項伯，而是借著項伯“摔倒”的掩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極其精準地將一個用黑布包裹、大小和重量與傳國玉璽極其相似的物件一塊精心挑選、大致雕琢成璽狀的沉重青石），塞進了項伯因“摔倒”而微微敞開的袍服前襟內！同時，他的手指如同靈蛇，在項伯捂著肋下暗袋的手臂掩護下，極其隱蔽地、輕輕一勾！
項伯感到肋下一輕！那枚真正的、沉重的、冰涼的傳國玉璽，瞬間被對方取走！取而代之落入前襟的，是那塊冰冷粗糙的青石！整個動作在濃煙、混亂、項伯的“摔倒”和項莊的攙扶動作掩護下，完美無瑕，快得連近在咫尺的項莊都毫無察覺！
“混賬！滾開！”項莊扶住項伯，對著那個撞了人就想溜的“步卒”背影怒罵一聲，同時一腳踹去！那“步卒”挨了一腳，悶哼一聲，如同受驚的兔子般，敏捷地鑽入混亂的人群和濃煙之中，瞬間消失不見。
“叔父！您怎麼樣？玉璽？！”項莊焦急地扶穩項伯，目光急切地看向項伯緊緊捂住的前襟此刻裡麵是那塊青石）。
項伯臉上驚魂未定，心中卻如同巨石落地。他大口喘著粗氣，緊緊捂住前襟裡麵裝著青石），聲音帶著後怕的哭腔：“沒……沒事！玉璽……玉璽還在！還在！嚇死我了！莊兒，快……快離開這裡！去霸王身邊！快！”他死死捂住前襟，仿佛裡麵裝著的是他剛剛失而複得的性命。
項莊不疑有他，看著叔父“死死護住玉璽”的樣子，更加確信玉璽安全。“走！”他護著項伯，在親兵的簇擁下，不再試圖靠近混亂中心，而是迅速朝著帥帳方向相對安全的區域撤離。
帥帳內。
混亂已經平息了大半，營門的火勢被控製，驚馬也被陸續製服或射殺。項羽臉色鐵青，重瞳中燃燒著暴怒的火焰，正對著跪在麵前、瑟瑟發抖的幾個負責營門守衛的軍官咆哮：“查！給孤查！掘地三尺也要把放火的細作揪出來！淩遲處死！”
項伯在項莊的護衛下，“驚魂未定”地回到帥帳。他臉色蒼白，頭發散亂，袍服上沾滿了塵土和草屑，雙手依舊死死地、如同抓著救命稻草般捂著自己的前襟。
“霸王！霸王！”項伯一進帳，便用一種劫後餘生、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踉蹌著撲到項羽麵前，“幸不辱命！玉璽……玉璽無恙！方才混亂之中，有宵小欲趁亂行竊，幸得莊兒及時護衛，臣拚死……拚死護住了！”他一邊說，一邊顫抖著雙手，仿佛用儘全身力氣，從自己前襟內，極其“鄭重”地捧出了那個用黑布包裹著的、沉甸甸的物件。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項羽的怒火被暫時壓下，重瞳緊盯著那黑布包裹。
項伯顫抖著手，一層層解開黑布……
當最後一塊黑布揭開，露出的卻不是想象中那溫潤生輝、螭龍盤繞的和氏璧玉璽，而是一塊……粗糙、醜陋、毫無光澤、甚至還帶著棱角和泥土痕跡的青石！
帳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楚將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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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的重瞳猛地收縮！如同針尖！一股比剛才營門爆炸更恐怖、更狂暴的殺氣，如同實質的冰風暴，瞬間席卷了整個帥帳！他死死盯著項伯手中那塊可笑的青石，又緩緩抬起目光，如同兩柄淬毒的冰錐，刺向項伯那張瞬間變得慘無人色的臉！
“玉……玉璽呢？！”項羽的聲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風，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碴。
“不……不可能！！”項伯如遭雷擊，渾身劇震！他捧著那塊青石，如同捧著燒紅的烙鐵，雙手抖得如同篩糠！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他猛地看向自己的前襟，又看看手中的青石，仿佛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剛才……剛才明明……我……我……”他語無倫次，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尖利扭曲。
“廢物！！”項羽的暴怒如同火山爆發！他猛地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木案！金樽玉盞、珍珠瑪瑙稀裡嘩啦散落一地！“給我搜！搜他的身！搜整個大營！封鎖所有出口！挖地三尺也要把玉璽找出來！”雷霆般的咆哮震得帥帳嗡嗡作響！
侍衛如狼似虎地撲向癱軟在地、麵如死灰的項伯，粗暴地撕扯他的袍服，搜查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自然一無所獲。
“報——！”一個渾身濕透、臉色慘白的斥候連滾爬進大帳，“渭……渭水下遊淺灘……發現……發現一個老宦官屍體！他……他懷裡死死抱著一個空的黑皮囊！就是……就是裝玉璽的那個！”
“轟！”這個消息如同最後一記重錘！帳內一片嘩然！所有線索似乎都指向了——玉璽在混亂中被不知名的細作奪走，其人或已攜帶玉璽，借混亂和夜色，涉過渭水逃遁！或者……那老宦官在涉水逃亡時，玉璽已不慎沉入冰冷的渭水深處！
傳國玉璽，這枚象征著“受命於天”的帝國至寶，如同百年前它在趙國都城邯鄲神秘消失一樣，再次在無邊的混亂、陰謀與血色之中，徹底失去了蹤跡。隻留下帥帳內，項羽那足以凍結靈魂的暴怒，項伯那百口莫辯的驚恐癱軟，以及帳外寒風中，那無聲飄落、閃爍著詭異銀光的汞毒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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