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影視城對麵的老居民樓還沉浸在薄霧裡,樓下廣場舞大媽的音響已經準時響起最炫民族風。
陸子昂從吱呀作響的藤編搖椅上睜開眼,腳邊散落著《影視文學》最新刊和半包洽洽瓜子。
陽台晾衣繩上掛著件印有“橫店養老協會vip”的文化衫,隨風擺動像麵投降的白旗。
他趿拉著人字拖下樓時,早點攤的老張正用長筷翻攪油鍋裡的油條:“陸老師今兒還是豆腐腦多加辣油?”
沒等他應答,收音機裡突然傳出熟悉的聲音——某當紅小生正在訪談節目裡深情朗誦:“感謝表演啟蒙導師陸子昂先生,他教我演屍體時要帶著對生命輪回的思考……”
“嘖,這娃咋還魔怔了。”
陸子昂縮在小馬紮上掰開油條,“我當初就告訴他躺直了彆喘氣,哪來的輪回思考。”
老張嘿嘿笑著往豆腐腦裡舀辣油:“您那本《跑龍套的自我修養》都再版七次了,中戲圖書館還偷摸藏了十本在工具書區。”
說著突然壓低聲音,“昨兒有個戴墨鏡的姑娘來找您,開著保時捷卻在巷口倒了三把才擠進來。”
陸子昂的勺子停在半空。
陽光穿過梧桐樹葉,在斑駁的塑料餐桌上投下細碎光斑。
遠處影視城新建的仿古城樓上,某仙俠劇組正在吊威亞,白衣演員像塑料袋似的在晨風裡飄蕩。
“估計是找錯門了。”他最終把辣油攪成漩渦狀,“這年頭誰還記得404房客。”
話雖如此,上樓時他還是繞到物業室取了積壓的郵件。
破帆布包裡塞著各式古怪快遞:某視頻網站寄來的“終身榮譽顧問”聘書已被他拿來墊泡麵鍋),電影博物館征集手稿的函空白處畫滿了小豬佩奇),還有捆紮結實的牛皮紙袋——封麵印著“林氏資本”的火漆印早已被蹭花。
鑰匙在鎖孔裡轉了三圈才打開房門。四十平米的單間裡,北牆整麵被改造成書櫃,最上層擺著蒙塵的金鼎獎杯,此刻正被兩隻打架的蟑螂當作障礙賽道。
陸子昂踢開地上的劇本草稿,從冰箱裡掏出瓶北冰洋汽水,齒尖磕上瓶蓋的瞬間,窗外突然傳來刺耳的急刹車聲。
“陸!子!昂!”
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正從粉色庫裡南裡鑽出來,十厘米細高跟卡在下水井蓋縫隙裡。
她暴躁地甩開助理攙扶的手,舉著手機怒吼:“《霓裳》項目你說鴿就鴿?知道多少投資人等著看你複出嗎!”
汽水泡沫湧出瓶口的刹那,陸子昂突然想起這是三年前某選秀節目的冠軍。當時這姑娘在後台哭花眼線,被他用半包紙巾和即興編的《選秀生存指南》救贖過。
“小宋啊。”他趴在窗台晃悠汽水瓶,“你左耳垂的粉底沒抹勻。”
女人瞬間僵成雕塑,手機“噗通”掉進小區景觀池。
當她手忙腳亂打撈手機時,陸子昂早已縮回房間,藍牙音箱裡流出郭德綱的相聲聲浪完美覆蓋了樓下的尖叫。
午後的陽光把木地板烤出鬆脂清香。
陸子昂蹲在陽台整理舊稿,泛黃的紙頁上還留著奶茶漬和不知誰畫的烏龜。
某張《霸道總裁與工地水泥》的人物小傳背麵,竟有當年劇組場務老張寫的批注:“第三幕水泥車表白戲建議加灑水車”——後邊跟著串電話號碼,區號顯示是漠河。
他摸出老人機發了條“灑水車歌單已采納”的短信,不出三秒就收到回複:“陸老師!俺現在開冰雪大世界了!
您寫的《東北剿匪記之冰雕奇緣》正排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