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翠花
一九六八年,我們複課鬨革命。但桌椅都已損壞,我們都是從家裡帶來小板凳上課,美其名曰“抗大精神、抗大中學”。教室空地很大,正是跳“忠字舞”的好地方。學校經常組織各排開展“忠字舞”大賽。楊翠花是文藝骨乾,跳“忠字舞”全靠她組織。她教跳的“忠字舞”是“草原上的紅衛兵見到了毛主席”,我是舞隊的男隊員之一。那時,沒有錄音機,全靠嘴哼哼伴奏。楊翠花的哼哼聲至今難忘。她對我的舞姿很不滿意,經常把我從隊伍裡拽出來,進行單獨指導。她手拿教鞭,一臉嚴肅。但我不怕,因為他打我的時候,看似凶狠,但教鞭隻是輕輕地落在我身上。我馬上想起一首歌“在那遙遠的地方”,就大聲的唱了起來:“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每天她拿著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黃歌、黃歌,快彆唱了”。一聽說是“黃歌”。我戛然而止。楊翠花總說跳舞的時候,要把教室當草原,才能表現出萬馬奔騰。她教我們跳《草原上的紅衛兵見到了毛主席》,自己卻總哼跑調。“手要像揮舞鞭子!”她的教鞭抽到我手背,卻軟得像柳枝,可我看她的眼睛明明在笑。隨著她的哼哼聲,我隻好翩翩起舞,大家這時笑得前仰後合。她大聲地喊著:哈腰,撅屁,手揚起來,踩小碎步。”哈腰撅屁,手還揚起來,這不是讓我“燕飛”嗎?我就勢躺倒在地上。
最後一次排練節目的情景我還清楚的記得。楊翠花把我拽到隊伍最前麵。“這次跳《大海航行靠舵手》。”她的教鞭劃過我的肩膀,“手要像劃槳,腳要像踩浪。”我跟著她的節奏蹦跳,突然發現她哼的調子竟準了許多。窗外的楊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我們伴奏。
冬天來得猝不及防。那天清晨我看見楊翠花蹲在教室爐子旁邊生火,棉襖袖口磨得發白。她撕了半本作業本引火。“彆告訴彆人。”她往爐子裡塞煤塊,“反正老師批過的作業也沒用了。”我點點頭。楊翠花交了入團申請書後,比以前更積極了。我那時,是工宣隊批準住校的學生,每天在食堂吃完早飯,就來到教室,我都會看到楊翠花,她要在同學們到來之前,把爐子點著。
一天,上課時,我接到傳來的紙條,“給你提意見,放學後談談”,我一看那工整的字跡,就知道是楊翠花。同學陸續都走了,教室就剩下我和楊翠花兩人。我倆坐在小板凳上,開始“促膝談心”。她說“我為什麼入不了團,我還差在哪。我鼓勵她:“你表現很好,同學們有目共睹。但你團結大多數同學不夠,還會撒小脾氣”。她突然笑了,“我一定改正。”楊翠花說:“明天舞蹈該教新動作了,你要好好表現啊。”開入團審查大會那天,楊翠花正踮著腳往黑板上貼毛主席像。經團支部審查大會的舉手表決,全體團員一致通過,楊翠花入團了。
轉學離開五中那天,我看見楊翠花在操場上跳猴皮筋。她的麻花辮隨著跳躍甩來甩去,紅衛兵袖章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我剛想走過去告彆,上課的鈴聲響起,她似乎看到了我,愣愣站在那,但還是快速跑回教室上課去了。後來我總想起那個瞬間,仿佛整個時代都在她轉身的刹那定格成了永恒。
再和楊翠花見麵的時候,我們都已年過古稀。“這幾十年,你去了哪裡,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慚愧的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卻小聲說:“你那時高傲地像個小公主,那會看上我這個“地出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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