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平舅舅的那天,春風裡帶著點沙塵,刮得人心裡發沉。黨小組長陸興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李平舅舅那聲帶著哽咽的“多謝”總在耳邊回響。他想起李平躺在病床上蠟黃的臉,想起那家人提起醫藥費時緊鎖的眉頭,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不能就這麼看著。
第二天班會,老陸站在講台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講台邊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懇切:“同學們,今天想跟大家說件事。咱們班的李平,現在還在醫院住著,家裡條件不太好,醫藥費壓得他喘不過氣。我想,咱們能不能一起幫他一把,搞個捐款?”
教室裡靜了一瞬,後排有人悄悄問了句“李平情況很糟嗎”,很快被周圍的噓聲壓了下去。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老陸身上,有擔憂,有猶豫,也有幾分躍躍欲試。
“我知道,大家手裡都不寬裕,有的同學還靠著助學金過活。”老陸頓了頓,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皺巴巴的二元紙幣,輕輕放在講台中央,“但多有多捐,少有少幫,哪怕一分錢,也是份心意。”
他剛站回座位,坐在前排的一個男生就站了起來,手裡捏著五角錢,走到講台前,小心翼翼地放在二元紙幣旁邊。緊接著,又有個女生走上去,放下了一元錢。硬幣和紙幣碰撞的輕響,在安靜的教室裡格外清晰。
同學們開始小聲議論,有人算起自己這個月還剩多少生活費,有人拉著同桌商量該捐多少。就在這時,任義站了起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五元紙幣,輕輕放在講台上,沒有多餘的話,轉身就回了座位。
五元錢在當時可不是小數目,夠買好幾天的飯菜了。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張略顯嶄新的紙幣上。有同學悄悄吸了口氣,原本還在猶豫的人,像是被什麼東西觸動了,紛紛站起身,走向講台。一角、兩角、一元……紙幣和硬幣漸漸堆成了小小的一摞,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上麵,泛著細碎的光。
老陸看著這一幕,眼角有點發熱。他知道,這些錢裡,有從牙縫裡省出來的飯錢,有攢了好久想買本書的零錢,但此刻,它們都帶著同一個溫度——是能焐熱人心的溫度。
捐款結束後,老陸數了數,一共二十七塊三毛。他揣著這筆錢,帶著肖宏和另外兩個女同學,往醫院走去。
推開病房門,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嗆得人忍不住皺眉。病房裡光線昏暗,靠窗的病床空著,李平躺在靠裡的那張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臉色白得像張紙,嘴唇乾裂起皮,看著比上次見麵時又憔悴了幾分。
“李平,我們來看你了。”老陸放輕腳步走過去,聲音放得很柔。
李平的眼皮動了動,好半天才緩緩睜開。他看到老陸,看到肖宏她們,原本黯淡的眼睛裡忽然亮起一點光,像風中殘燭,微弱卻執著。
老陸把那遝用手帕包好的錢遞到他手裡:“這是班裡同學湊的,你先用著,彆想太多,好好養病。”
錢不多,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李平的手指輕輕抖了一下,像是終於抓住了什麼。他看著老陸,看著旁邊眼眶紅紅的肖宏,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眼淚卻先掉了下來。大滴大滴的淚珠砸在手背上,滾燙滾燙的。
肖宏和另外兩個女生站在旁邊,看著李平這副模樣,心裡都酸酸的。可目光掃過病房裡其他病友時,她們又忍不住往老陸身後縮了縮——那些人的臉,都透著一種不正常的蠟黃,像熟透了的橘子,看著就讓人心裡發怵。
“你們……離我遠點吧,彆傳染了。”李平終於擠出一句沙啞的話,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瞎說什麼呢。”老陸拍了拍他的胳膊,“安心住著,同學們都盼著你早點回來上課呢。”
肖宏也趕緊接話:“是啊,你的筆記我都幫你記著呢,等你好了給你補。”她說著,心裡卻還是有點發毛,悄悄往門口挪了挪腳。
幾個人沒敢多待,又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就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肖宏回頭看了一眼,李平還望著她們的方向,手裡緊緊攥著那個手帕包,肩膀微微聳動著。陽光從窗戶縫裡擠進來,剛好落在他臉上,把眼淚照得亮晶晶的。
回去的路上,誰都沒怎麼說話。肖宏想起李平那雙含淚的眼睛,又想起那些病友蠟黃的臉,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著。她忽然覺得,剛才捐出去的那兩塊錢,還有心裡那點小小的害怕,都變得格外真實——原來,大家都在用力地活著,也在悄悄地互相托著。
走到校門口時,肖宏瞥見任義正背著書包往圖書館走,腳步輕快。她想起那張五元紙幣,忽然覺得,那個平時不愛和女同學說話的男生,背影裡藏著一種讓人踏實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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