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第四節課還沒有結束,教研室的門突然被猛地推開。隻見新來的林靜老師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她的頭發有些淩亂,臉上還帶著些許粉筆灰,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她的手中緊握著一根教鞭,但不知為何,教鞭卻突然從她的手中滑落,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這聲響在安靜的教研室裡顯得格外突兀,把我嚇了一跳。
然而,林靜老師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切,她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控製一般,徑直撲向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去後,她的肩膀開始不停地顫抖,緊接著,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從她的口中傳了出來。
我正全神貫注地批改著熱工儀表的作業,當我的目光掃過她的後背時,卻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完全愣住了。我驚訝地發現,一張雪白的八裁紙竟然牢牢地貼在她的米色襯衫上,就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
更讓我吃驚的是,這張紙上用粗黑的馬克筆寫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林道靜。這三個字雖然寫得有些稚嫩,但卻非常醒目,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這惡作劇做得實在過分。我輕手輕腳走過去,指尖捏住紙邊慢慢揭下來,那張紙被揉得有些發皺,墨水透過紙背洇出淡淡的印子。我把紙輕輕放在她桌角,看著她埋在臂彎裡的腦袋,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教研室裡異常安靜,隻有我們兩個人。她的哭聲在這片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就像細針一樣,刺破了空氣,直直地紮進人的心裡,讓人感到坐立難安。
我站在一旁,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心中一陣糾結。猶豫了好一會兒,我終於還是慢慢地蹲下身子,靠近她,輕聲問道:“林老師,你彆傷心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學生們又惹你生氣了?他們是不是鬨得太過分了?”我的聲音儘量放得柔和一些,希望能稍稍緩解她的痛苦。
她沒抬頭,隻是哭聲更急了些。
“是課堂上出什麼事了嗎?你跟我說,或許能想辦法解決。”我又問,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問了好幾遍,她才猛地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淚珠還掛在長睫毛上,帶著哭腔甩出一句:“明偉耍流氓!”
這三個字像塊石頭砸進我心裡,倒也不算意外。明偉是熱力公司經理的兒子,在這個“兒子班”裡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主。當初學校為了解決教職工子女就業,跟熱力公司搞了這個聯合培養班,招來的學生沒經過統考,基礎差得離譜,上課就像哄幼兒園孩子,能把課本念順就算不錯了。
林靜剛來的時候,我們都覺得她太嫩了。二十出頭的年紀,長著張學生氣的娃娃臉,比班裡最大的學生也就大三四歲。她第一次上講台,聲音細得像蚊子哼,眼睛總盯著黑板不敢抬,寫板書時後背挺得筆直,活脫脫一個被抽查作業的好學生。
也就是這副模樣,讓明偉盯上了。起初是趁她轉身寫板書,偷偷往她後背貼紙條,今天是《青春之歌》裡的林道靜,明天是《紅樓夢》裡的林黛玉,後天又是“林下美人”。每次都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她卻傻乎乎地以為學生在笑她寫的字,還紅著臉解釋“這個公式確實有點繞”。
我提醒過她好幾次,讓她上課多留意背後,她總紅著臉說“應該不會吧,他們看著挺乖的”。直到今天,這玩笑顯然越過了界。
其實明偉的劣跡遠不止這些。班裡的女生被他捉弄哭了好幾個,搶作業本、藏書包、貼紙條是家常便飯,學生科的警告處分發了厚厚一遝,卻連他的頭發絲都沒傷到——畢竟他爸是能決定學校供暖溫度的人。
我想起去年教兒子班熱工儀表時的事。期末考試明偉不及格,補考還是不及格,眼看要影響畢業,學校特意給他開了第三次補考。教務處怕我較真,就讓我提前把考題和答案都交給教務處。結果他交卷時,那張卷子答得跟標準答案一字不差,連我故意寫錯的一個公式都抄得分毫不差。
我把卷子摔在教務主任桌上,說:“這答案肯定泄露了,這分數我不認。”主任卻歎著氣拍我肩膀:“老楊,都不容易,如果你孩子也在兒子班,你也會高抬貴手的。你就當幫學校個忙,讓孩子們能順利去熱力公司上班,大家臉上都好看。”
最後明偉還是拿著畢業證去了熱力公司,跟他一起去的,還有好幾個教職工的孩子。
林靜還在哭,肩膀抖得像秋風裡的葉子。我看著桌角那張寫著“林道靜”的八裁紙,突然覺得喉嚨發緊。窗外的下課鈴終於響了,尖銳的鈴聲裡,隱約能聽到走廊裡傳來明偉他們打鬨的笑聲。
我緩緩地站起來,仿佛身上背負著千斤重擔一般。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伸出右手,輕輕地握住桌上的熱水壺把手。
熱水壺的表麵有些溫熱,似乎是剛剛被使用過。我小心翼翼地將熱水壺提起來,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把裡麵的熱水灑出來。接著,我慢慢地將熱水壺傾斜,讓清澈的溫水緩緩地流入玻璃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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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杯中的水快要滿的時候,我停止了倒水的動作,將熱水壺放回原位。然後,我端起那杯溫水,送到林老師麵前。
我微笑著對她說:“林老師,你先喝點水吧。這事情……我會儘快跟黨委張書記反映一下的。”
我的聲音很輕,就像一陣微風拂過林老師的耳畔,生怕會驚擾到她。說完,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著林老師的回應。
我絕對不能違背自己的諾言,於是第二天早上,當我看到張書記和學生們一起上操時,內心深處湧起了一股強烈的衝動。那種英雄護美的勇氣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驅使著我毫不猶豫地奔向張書記。
我跑到張書記身旁,與他並肩而行。在跑步的過程中,我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鼓起勇氣向他講述了明偉的種種劣行。
張書記專注地聽著,他的步伐穩定而有力,似乎並沒有被我的話語所乾擾。當我講完後,他隻是簡單地回應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我的話說完後,連我自己都覺得,我這情況反映得蒼白無力,可憐得很。誰不知道明偉關係到教職工孩子的就業問題,告他的狀,都是白癡。
果不其然,就像我預料的那樣,這個反應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有激起絲毫的漣漪。然而,當我凝視著林老師那通紅的雙眼時,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她的眼睛裡透露出的不僅僅是失望,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奈和哀傷。我能想象得到,在這個看似荒唐的班級裡,她一定經曆了太多的挫折和委屈。而此時此刻,她最需要的,或許就是有人能夠站出來,為她說上一句公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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