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一天,我鼓起勇氣,從家裡偷偷拿了一張李連貴大餅。這張餅可是我最喜歡吃的,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揣在懷裡,仿佛它是一件無比珍貴的寶貝。
當我走到煎餅攤前時,那個女孩正忙碌地做著煎餅。她的動作嫻熟而優雅,每一個步驟都顯得那麼自然流暢。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專注的神情,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過了一會兒,她注意到了我,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把那張李連貴大餅遞到她麵前,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這……這是給你的,嘗嘗看。”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像是熟透的蘋果一般。她有些羞澀地推回我的手,說:“不用了,這怎麼好意思呢。”
我連忙說:“沒關係的,你就收下吧。這是我特意給你帶的,真的很好吃哦。”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大餅。她輕輕地掰開一半,然後就著鏊子上的熱氣啃了起來。那一瞬間,我看到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喜的光芒。
“哇,這大餅真的好好吃啊!”她一邊吃著,一邊讚歎道,“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大餅呢。”
聽到她的誇獎,我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看著她滿足的笑容,我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耐心地教導我如何辨認石磨上的紋路,並告訴我:“要順著磨齒添加玉米,這樣磨出來的漿才會細膩。”我聚精會神地聽著,仔細觀察著石磨上的紋路,努力記住她的話。
然後,我興奮地向她講述學校裡的事情。我告訴她,在算術課上,老師誇獎我計算速度快,還讓我給同學們示範呢!接著,我興高采烈地給她背誦小九九,聲音清脆響亮。
她專注地聽著,臉上露出微笑,手中的竹刮子也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當我背完後,她感歎道:“真好啊,念書肯定會有出息的。”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我的期望和鼓勵,讓我感到無比溫暖和自信。
那一年的冬天,仿佛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初雪早早地便降臨了。清晨,當我推開窗戶時,一股寒意撲麵而來,窗欞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宛如銀裝素裹的世界。
我迅速穿上厚厚的棉襖,係緊領口,然後快步走出家門。寒風如刀割般刮過我的臉頰,但我心中隻有一個目的地——煎餅鋪。
當我走到煎餅鋪前,透過那扇模糊的窗戶,我看到了她的身影。她正站在驢棚裡,為那頭毛驢添著乾草。她的雙手被寒風吹得赤紅,仿佛失去了知覺,但她的動作卻依然熟練而輕柔。
我推開門,走進店內,一股熱氣撲麵而來,讓我感到些許溫暖。她聽到聲響,轉過身來,看到是我,臉上露出了微笑。
“這麼早就來了啊?”她輕聲說道。
我點點頭,她笑著說:“嗯,今天換煤可能會稍微晚一點,你彆等太久了。”
我說:“不礙事的,我也沒什麼急事。”
我看著她那被寒風吹紅的臉頰和雙手,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在這個寒冷的冬日裡,她的堅持和勤勞讓人感到格外溫暖。
她從裡屋端出一碗玉米糊糊,“我娘煮的,你喝口暖身子。”糊糊甜絲絲的,我喝得急,燙了舌頭,她笑得直彎腰,用手背替我擦嘴角的殘渣。
一九六六年的春天,風裡帶著不一樣的味道。先是有人在煎餅鋪牆上貼了標語,後來標語變成了大字報,紅墨水寫的字刺得人眼睛疼。
學校停課那天,我從學校回來路過煎餅鋪。鋪門緊閉,竹籃歪在地上,石磨旁的毛驢不見了,隻剩下半盆凝固的玉米漿,在風裡結了層硬殼。
我攥著皺巴巴的五分錢紙幣,站在空蕩蕩的鋪發呆。爸爸來找我時,把我往懷裡帶,說“彆在這兒站著了”。我問他煎餅鋪為啥關了,小姐姐去哪兒了。爸爸歎了口氣,望著牆上的大字報,聲音壓得很低:“她家成份高,還沒摘帽。”
“啥是摘帽?”
“得表現好才能摘,表現不好,就得老老實實地接受改造。”爸爸摸了摸我的頭,“以後彆再來這兒了。”
我還是常繞到巷口,有時蹲在牆根等,等石磨再轉起來,等那個紮辮子的小姐姐掀開竹籃,笑著喊“小弟弟,你的煎餅”。可鋪子裡的灰塵越積越厚,玉米香散在風裡,再也沒回來過。
後來我長大些,才懂她說“念書沒用”時眼裡的無奈,才懂那碗玉米糊糊裡藏著的溫柔——她不是沒出息,是那年的風太烈,把她的書本吹走了,隻留下石磨和鏊子,還有我記了一輩子的,柳條湖的玉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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