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時,朝輕下意識向著身邊摩挲過去。
這是她在過去兩個月的逃亡路上養成的習慣。
入手一片滾燙,讓她立刻清醒。
隻見依偎著她的小孩,一張俊秀的小臉紅的過分,因習練的功法過於陰毒而偏涼的身軀此刻也泛著不正常的高熱。
嘖。
朝輕將扒在自個兒手臂上的小孩扯下去,又從身上破爛的衣裳撕下一塊兒布來充當麵巾。
已經倒下了一個,她可不能再染病了。
揀了幾顆石頭將他們二人藏匿的洞窟入口用簡略的迷蹤陣遮掩過後,朝輕便開始在四周尋覓能用得上的草藥,順便找點吃食。
自上一方世界出來後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世界碎片,嘗到甜頭的她便馬不停蹄地進入下一個小世界。
這方世界亦是眾生祈願,隨後天道出手將命運脈絡悉數遮掩,她原不覺得有什麼,此前不是沒有經曆過。
她的觀氣望運之術已大有長進,這一點已難不倒她。
可隨著她感知連神魂空間都被規則封鎖,一絲靈力都調動不得時,朝輕才發覺此方世界的規則桎梏之深。
就像是……祂並不是很想讓眾生如願。
比起放手一搏,祂更願意保持原狀?
不過,眼下還是先活下來比較重要。
朝輕望著眼前的大樹唯一結的果實,還長在樹冠的最頂端。
“唉。”
好不容易借著有人上門尋仇,從那培養死士的組織中逃了出來,卻被覬覦她體質的人一路追殺。
她掌握的本事再多,可耐不住這身體現在隻有十二歲,還是這樣一副竭澤而漁、百毒侵骨的身軀。
來了這兒兩個月,光顧著跑了。
那小孩倒是給什麼吃什麼,可是她吃夠了自己做的飯,難吃!
好不容易找到個果子,結果長這麼高!
要不是她拉著一道逃跑的小孩武功還算可以,她也不是隻有十二歲的心智,一路上陣法陷阱齊出,這才勉強甩開了那些追殺的人。
朝輕撿起落入陷阱的兔子,毅然決然向著山洞方向走去。
那果子一瞧就不好吃,嗯,一定不好吃!
回去路上,朝輕被手上清醒過來野兔蹬了好幾腳,見著被蹬踹的地方泛起青紫,她沉默了。
真是……太弱了!
可萬一剝皮時的血腥氣吸引來了野獸,屆時她就不隻是被蹬幾腳的事了。
回山洞的路上,朝輕已經在心中將剝皮烤肉的步驟模擬了一遍又一遍。
但遠遠瞧見那在山洞外燃起的篝火時,她摸了摸手上還在垂死掙紮的兔子。
還好沒殺,這不就用上了。
……
黎綱把煮好的湯藥倒入陶碗中,還不等他端給宗主呢,就見一抹飛快的灰色殘影跑過。
不僅打翻了他剛煮好的湯藥,留下一溜煙的血跡,還四處瘋狂奔逃,將他們剛搭好的營地弄得一片狼藉
“是隻野兔。”
“趕緊抓住它!什麼味啊!”
“哎呦!我抓住了……宗主!”
隨著一聲驚呼,原本被眾人護在中央的俊秀青年脖頸上已被一柄匕首抵住。
“你們是誰,怎麼來到這兒的。”
稍一用力,脖頸上就是一道血線。
“我不介意陪你們試試,是你們的刀箭快還是我動手快。回答我的問題!”
滿營地的人皆是嚴陣以待,反倒是被人挾持的青年率先開口。
“在下是大梁人,此來東瀛尋藥。”
青年說的溫聲細語,卻不料橫在脖頸上的匕首再次加深:“尋什麼藥。”
“冰續草。”
隻聽這一問一答,怕是無人想到現在這兩人是劫持與被劫持的狀態。
隨後青年感到一道溫熱自脖頸間劃過,緊接著仿佛有一團烈火被投入到他的五臟六腑之中。
“噗!”
黎綱等人見青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紛紛急聲喊道:“宗主!”
“我沒事。”
青年抹掉唇邊血跡,這口血吐出後反倒是讓他覺得身體輕鬆了幾分,而他這一番動作下來,原本從背後挾持他的人卻走到了堂前。
身量不高,衣裳破舊,臉上塗滿了泥濘,讓人瞧不清模樣。
抬眼瞧人時,一雙淺灰色眼眸被冷意襯得幾分妖冶的光澤。
“你中了劇毒。”
其中肯定的語氣讓在場眾人紛紛變了臉色。
一言不發之際,橫在青年脖頸上的匕首卻被人收回。
“這個毒,隻有我可以解。”
其背後舉劍拉弓的眾人紛紛在青年的眼神威勢下放下武器。
“方才抹在在下身上的是毒藥?”
正拿枯草擦匕首的人被問的一怔,順勢強調道:“嗯,無名劇毒,隻有我能解。”
青年不露痕跡地瞥了眼,因為沾染血跡而變得枯黃的草葉。
但他身體中傳來的輕鬆也不是假的……
在眾人的目睹下,這個不知敵友的人走進他們以為的石壁中,然後扶出一名明顯生著病的孩童。
“治好他,讓我們安全離開這兒,我給你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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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滾燙的小孩被放在青年懷裡。
“照顧好他。”
隻見原本還持刃威脅他的人,刀尖轉向,與他們站在同一戰線上,共同麵對被野兔身上的藥草氣味吸引來的猛獸。
刀刀狠辣,見血封喉。
青年:……
“瞧夠了嗎?”
“沒夠。”
白衣公子一合手中折扇:“梅大宗主,真沒想到你竟也會妥協。”
憑他梅大宗主的聰明才智,他可不信那種境地下他沒有旁的法子。
即便他梅長蘇已無武力傍身,可班家所製的勁弩從未離過身,還有各種藥物暗器傍身。
而那人雖攻了個出其不意,可也並非沒有軟肋,這回來已有三月,那個生病的小孩到現在才將將養好。
偏偏他梅長蘇就同意了,讓他這個相交多年的摯友怎麼能不好奇。
“你診脈結果如何?”
藺晨一聽就知道今日是問不出什麼了:“跟你想的一樣。”
世人隻知火寒之毒乃天下第一奇毒,殊不知這世間還有一毒淩駕其上,此毒隻會誕生在經百毒百珍而得的藥人身上。
傳言稱其骨肉可延年益壽;其血液可強筋健骨;更有甚者,以其心煉藥,任憑傷勢如何,隻要還有一口氣便可恢複如初。
“這種藥養之術在琅琊閣的記載中,幾乎從未有人成功過。”
否則也不會隻有寥寥記載,讓火寒之毒成為天下第一奇毒了。
百毒百珍之術,先是要在垂髫之齡經受世間百種劇毒的折磨,隨後再以世間百種珍藥滋養。
不說有沒有熬過百毒折磨的人,單是尋覓百珍又是何等艱難。
可世間從不乏為其趨之若鶩的人,偶爾有成功者,必將掀起腥風血雨。
想到這兒,藺晨也不免流露兩分憐惜:“要不是親眼所見,我是真不敢相信那小丫頭有這一遭磨難。”
除卻受毒素影響改變的眸色,除卻喜歡以動手來解決問題,除卻……
反正除卻那些,那姑娘的性情還是蠻正常的。
但這種藥養之術一經啟動,非死即成。
即便尋到百種珍藥,也是壽數難長。
世間一飲一啄自有定數,往往得到什麼時,勢必要付出與之相等的代價。
想到這兒,藺少閣主瞄了眼另一個壽數難長的。
又開始處理江左盟的事務了。
唉,從這人選擇碎骨拔毒,改換音容的那一刻起,就是過一天少一天的人。
偏他還背負著七萬冤魂的血淚,讓他停不得一日。
惆悵的藺少閣主並沒分得好友半個眼神,討了個無趣的少閣主乾脆跑去了藥房打算親自給人熬鍋補藥
剛一進去,就見到一個白發白須的老頭在那研磨藥材。
“晏老頭,你怎麼舍得回來了?不是說找到解決百毒藥養的辦法,你就不回來了?”
這老頭醫術高深,癡迷於各種疑難雜症,幾年前因為賭輸給他,便應約來到江左盟,照顧長蘇的身體。
前些日見到那丫頭後,去診脈診的比誰都勤,怎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在藥房。
壯誌難酬的晏大夫瞧是藺晨來了,勉強分給他一個眼神:“已經用不上了。”
嗯?難道又是個不遵醫囑的。
“他沒告訴你,那孩子已經離開江左了?”
藺晨手中搖晃的折扇停了:“今日我還瞧見跟她一道來的那小孩……扔了?不要了?”
晏大夫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這不著調的家夥。
多大的人了!
怎麼想人都往壞處想!
“那您老同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晏大夫撇過頭去,乾脆不去瞧耍寶的藺晨,可還是被勾起了那日的回憶。
“小丫頭,你若留下,老夫會儘力為你尋覓解術之法。”
“多謝,但我的命我自己爭。”
那時晏大夫以為這小丫頭是要去尋百味珍藥,少女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
“我不尋藥,也不會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