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不懂什麼朝堂論禮,他們隻覺得最近這城中多了不少文人書生,尤其今日。
這才什麼時辰,那些書生已三三兩兩地坐在酒樓茶館中,一個個翹首以盼的,歪了茶倒了酒,可是讓金陵城中的百姓看了一番熱鬨。
他們金陵雖是天子腳下,但明年不是春闈之年,按理來說……
不管理不禮的,聽說碼頭上又來了幾艘貨船,早些過去說不準還能搶到些冬日裡的鮮菜鮮果呢。
而此時有一名勁裝打扮的青年騎馬出了城門,身後除卻幾名侍衛外,還有一輛低調結實的馬車。
不過看那馬兒撒歡奔騰的模樣,想來裡頭一定是空的,否則即便是在官道上,便是青壯也是受不住的。
若是不信,此刻你再瞧瞧。
還是先前出城的那夥子人,原本一馬當先的青年騎馬緊跟在馬車一側,雖麵色還算平靜,但手中韁繩緊握,露出幾分心中的暗藏的焦急。
而原本撒歡的駿馬也在趕車人的再三鎮壓下變得溫順,四隻蹄子交錯著,生怕把馬車裡的人顛壞了去。
跟著這支隊伍到了宮門外,見著青年翻身下馬,從馬車中扶出了一位素衣老者,立於屋簷上的一抹藍衣才轉身離去。
與此同時,潛藏在四周的幾名江左盟弟子接到信號後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敬仰與苦笑。
雖說早已知道這位也在附近,若非姑娘離去時主動發出信號,他們委實沒有察覺,要知道他們的身手在盟中也是排得上號了。
而此時幾番縱跳後來到蘇宅的朝輕,直奔主屋而去。
一進屋子,盤膝而坐的青年立即向她看來。
“周老先生已經入宮了。”
周老先生周玄清,一代鴻儒,歸隱多年不喜廟堂,與曾經廣開學堂,教授文識的黎崇老先生乃是至交好友。
有周老先生出麵,這場還未結束的朝堂論禮已經結束了。
隨著朝輕說出這句話,青年一直緊握的手掌鬆了力氣,木牌掉落。
或許是先前用的力氣太大,太久,掌心處依舊烙印下‘禮部’二字。
一隻手伸出,接住木牌。
刀光閃過幾番,木牌四角鋒利,像是一柄無鞘之刃。
朝輕瞥了眼對麵的人,見那雙漆黑眼眸似往日般淡然,渾然不見贏了勝局的欣悅。
手上又不知從哪變出些金色顏料,用畫筆蘸了細細描摹上頭的刻字。
她動作又快又準,木牌上的刻字很快便煥然一新。
“有老先生在,這場辯論應當很快便能結束。”
朝輕把木牌放在一旁曬乾,向著對麵平靜不語的青年靠近。
突然拉近的距離讓青年眼中不知何時浮現的自厭情緒消退了些,緊接著有一雙手伸向他的頭頂。
“彆動啊,這活計我可沒怎麼做過。”
嘴上說著警告的朝輕,動作輕巧地取下發髻上的發冠,換上一支木簪。
木簪上刻畫的是少見的鷹隼紋路,配著簪身色沉如朱的顏色,本該顯得凶戾,卻因著青年溫雅眉宇間的幾分病色,像極了哪怕風雪迷途,亦決然起飛翱翔的雄鷹。
朝輕拿來銅鏡,呈在青年麵前,自個兒在一旁半撐身體打量:“同我想的一樣合適。”
合適嗎?
但他這雙手早已挽不起弓,更何談射雕獵隼。
為了那些冤死的性命,他甘願在這陰詭地獄中攪動風雲,可有時想起當初,他心中便會難以自控地生出一些自厭的情緒。
“不好看嗎?”
朝輕自問自答道:“這顏色算不得鮮豔。我知道一會兒你要去見周老先生,難道這也算失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