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
朝輕歸來時,鼻尖縈繞的是團圓飯的香氣,廊下站著的是等她團圓的親友。
“阿姐,貼福!”飛流捧著張四方形的紅紙像獻寶般地蹭到朝輕身邊。
朝輕應了他一聲,看向他手上的福字:“留給我的?”
年節下炮竹花火的價格極高,太子偷開的私炮坊為了多賺些銀錢日夜趕工,送進去的黑火消耗速度不慢。
朝輕心頭的氣還沒消,乾脆直接在私炮坊附近的民宅多蹲了幾日,幫著摸清了剩下的黑火藏匿點。
如今私炮坊內外人手安排都被她手下的人摸排清楚,即使有人想使壞,他們也能提前知曉,以最快的速度轉移黑火,把損失降到最低。
唉,要不是為了等那個戶部尚書沈追上奏,她有的是法子現在端掉這個私炮坊。
所以這幾日來朝輕下手頗為狠厲,看的手下乾活的人心肝一顫一顫的。
好不容易才盼到除夕這日,他們接了樓主提前發下的紅包,除卻正在乾活的,剩下的幾乎是簇擁著朝輕離開的。
紅包很不錯,但他們更想過個平和的除夕夜,這到底是誰惹樓主生氣了。
朝輕可不知道手下的人有這麼多心理活動,接過飛流手上的福字後,順手把提前備好的紅包塞給他:“明年飛流也要過得平安喜樂。”
“謝謝阿姐!”
蘇宅裡隻剩主屋的房門上沒有張貼福字,朝輕大步上前,不等她開口已有人用刷子仔仔細細地塗了糯米漿上去。
朝輕比對了下方位,也不讓旁人幫她瞧,啪的一聲,福字便貼好了。
“阿姐貼的真好!”飛流第一個捧場道。
朝輕挑眉看向第二個想捧場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說了。
“方正持中,不偏不倚,極好。”
梅長蘇說的真摯,一字一句搭著眉眼間的溫柔,讓人不自覺沉醉其中。
朝輕揉了揉耳朵:“嗯,你誇得也不錯。今日身上沾了不少灰塵,我先回去換身衣服。”
說完話朝輕又捏了捏飛流的臉頰肉。
因著做事的地方離私炮坊很近,她身上也免不得沾了些火藥味兒,虧得她弟弟沒皺鼻子。
朝輕回房間去沐浴換衣,另一邊因著家裡人都聚齊了,吉嬸也帶著人開始張羅年夜飯菜。
許多食材從早上就開始準備,朝輕換好裝扮來到主屋時已是滿屋飄香。
朝輕一進門便滿足地吸了一口飯菜香氣:“八寶鴨的香味,還是吉嬸的手藝好。”
這幾天她在外麵也沒有在吃食上省了銀錢,可這一道八寶鴨還是吉嬸做的最好。
屋裡的人聽到聲音,紛紛抬頭看來,入目便是一襲流火紅衣。
兩隻金簪挽起如瀑長發,美人麵上是盈盈笑意,蛾眉輕掃,唇點朱色,讓人無端想到傲於雪山之巔的肆意風骨,看到行於紅塵人間的灑脫絕色。
晏大夫是最先回神的,撫著長須笑道:“過年了,就該穿的喜慶些才好。”
他這一生雖無兒女,卻也收過幾個徒弟,即便都是些臭小子,摔摔打打地長大,但每逢年節也是要張羅幾身新衣穿才像話。
飛流今日也換了身新做的衣服,滿繡的藍色錦袍穿在朝氣蓬勃的少年身上並不顯得臃腫,反倒添了幾分精致,像極了金尊玉貴的小公子。
“阿姐,好看!”
雖隻有兩個字,但朝輕很是受用,又掏出個紅包塞給飛流:“要是雲姐姐聽到你這話,估計也得高興極了。喏,拿著玩去。”
紅包裡塞得鼓鼓囊囊,飛流打開一瞧,是打作十二生肖樣式的金墜,無論是當錢花,還是留作賞玩珍藏,都是足夠了。
梅長蘇亦回過神來,眸中升起幾分愧疚與懊悔。
世間少有女兒家不愛俏的,新年將至,他也讓人為朝朝做了新衣,從布料到繡樣都是他親自挑選。
但如今看來,他對朝朝的喜好把握還不如雲姑娘,那過去數年,在江左盟時是不是也曾讓朝朝受過委屈……
朝輕伸出兩指把人拉平的唇角往上提了提:“過年呢,可彆不高興啊,回頭把身體弄壞了,我可是要發火的。”
梅長蘇伸手把覆在臉側的柔荑握在掌心,先是保證自己有認真養身吃藥,隨後不吝誇讚,引經據典活把人誇得地上有地下無,偏又字字真誠。
除卻交握的雙手,兩人也沒有旁的動作,相互之間低聲說著話,周身氛圍卻讓滿屋子的人都覺得自個兒被排斥在外了。
啊……宗主這一病真是與原先大不相同了啊。
晏大夫滿足地咂了兩口小酒。
虧得還有這丫頭在,不然接手這麼個有主意的病人,他老人家怕是要減壽好幾年。
因著家中有人身體不好,守歲本應守到子時,蘇宅裡的燭火在亥時三刻時就已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