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蘇宅閉門謝客,理由換季養病。
朝輕掀開竹簾,滿目熱氣,好在進來前她已脫了裘衣。
晏大夫見她來了,取了最後一根銀針:“再泡上一刻鐘再出來了。”
浴桶中本呈現淺褐色的藥液已泛起青黑之色,讓人看著便心生不安。
“勞煩您了。”梅長蘇剛經曆過一場針灸,臉色慘白,熱氣在臉上熏騰出些許煙霞更顯病態。
晏大夫擺了擺手,收拾好藥箱便出去了。
朝輕拿出一枚用忘川花煉製的藥丸塞進梅長蘇口中,一手覆上腕部命門助他化解藥效:“感覺輕鬆了些嗎?”
體內沉屙漸除,如何不輕鬆。
但梅長蘇一想到朝輕損了那麼多精血,心中又急又怒。
“梅宗主,咱們既要攜手餘生,我自是不能讓你早早離我而去。”
“要怪隻能怪我們相遇太晚,要是能在碎骨拔毒前相逢……”說到這兒朝輕自己先笑了:“要是那時候相遇,我怕是根本不會留手。”
凡中火寒之毒者,體生白毛,不言人語,嗜血止痛。
“所以,現在一切都是最合適的,以後我們還有許多時間。”
朝輕對上青年憐惜自責的目光,伸手摸了摸側臉:“這兩日我跟晏大夫又商量了幾回,若是有身中火寒之毒者,在碎骨拔毒前以冰續草並以炮製的雪疥蟲配做藥浴,泡上四十九日,再配合服用忘川花,便可解毒;我們打算把這法子記在醫書上,日後火寒之毒再不是無解之毒。”
即便聯合藥王穀、江左盟、還有她的賞金樓尋了數年,到現在都沒能尋到冰續草,這法子也容易不到哪去,但總歸是有了希望。
再不濟,火寒之毒隻存在於梅嶺,如今世上僅有的土生土長的忘川花也長在梅嶺,雖然還沒長成。
但真有不幸中毒的人,服下忘川花,日後再慢慢化解藥力也可以解毒,雖然於壽命有損。
不過無論哪種法子都沒有她如今用在梅長蘇身上這種費力費時,但效果平和,修補根基,延年益壽,可以像普通人一般生活,隻可惜武功到底是無法恢複。
“到時候等藺晨入京了,定會被嚇一跳;我說出口的事向來都作數,何況咱們都寫信催他了,他還在南楚遊山玩水,活該最後一個知道。”
梅長蘇的目光駐留在朝輕身上,不曾移開,於此言葉不曾反駁,隻是默默籌劃著回頭再送封信過去催一催,當初他能從梅嶺活下來多虧了藺晨,這些年藺晨也沒少為他的身體操心。
要是好友還不改其意,他也隻能遵從妻命了。
否則回頭這兩人見了麵,吃虧的還是藺晨。
“我不打算把給你解毒的法子記在書上。”朝輕控製內力帶著忘川花的藥效在人體內遊走了最後一周天,開口說道。
火寒之毒苦,百毒之軀亦苦,她不想去賭人的良心。
梅長蘇明白朝輕的心意,要不是身上無力,他……
“憑心而行,無悔便好。”
朝輕一個高興,在恢複了些血色的薄唇上落下淺淺一吻,隨後扯了絹布擦了擦指尖的水液:“時間差不多了,我讓黎綱扶你出來。我去一趟私炮坊,那邊兒是最後一次轉移火藥了。”
“讓甄平同你去。”
朝輕覺得沒必要,這麼多天都沒出差錯,她隻是過去瞧一眼,如今她動手不太成,但逃命的功夫還是沒丟。
而且蘇宅這裡最好還是有幾個身手好的守著,飛流幫她去靖王府教庭生內功了,剩下的人裡麵甄平的身手她最放心。
更何況……朝輕一想到夏冬現在還誤會著十二年前的事情,她就頭大:“夏冬不是正盯著這金陵城中的江湖高手,我可不想對上她,麻煩。”
前些日因為謝玉算計蒙摯的事,梅長蘇讓甄平打殘了金陵城所有天泉山莊招募的高手,如今風頭正盛,夏冬因調查內監被殺一案也正盯著。
見朝輕都這麼說了,梅長蘇也不再相勸,隻是決定再調動些人手入京。
黎綱就在門外候著,朝輕一喊他便進來了,手還在腰間的匕首上搭著。
自從知道姑娘和晏大夫要為宗主解毒後,黎綱恨不得將整個京都埋藏的人都調來保護蘇宅,生怕出了一點兒差錯。
梅長蘇攔住了他,動靜大了反而易惹人懷疑,不如平常對待,他體弱養病也不是一兩次了。
“照顧好他,莫受寒,等睡上一個時辰後再用飯。”
“是,姑娘。”
藥浴已然泡了二十餘天,這些話朝輕也已說了數遍,黎綱也聽了數遍,可他們沒有一人有半分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