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銘沉重的玄甲戰靴踏過金穗城東三街破碎的青石板,每一步都濺起混合著血汙與黑水的泥濘。
空氣裡那股刺鼻的腥甜惡臭與焚燒後的焦糊味交織,鑽入鼻腔,直衝腦髓,
不斷提醒著他此地的凶險與程雅所遭受的苦難。
街道兩旁,倒塌的房屋如同巨獸的殘骸,焦黑的斷壁殘垣在昏沉的天光下投下猙獰的陰影。
偶爾有受傷士兵壓抑的呻吟或百姓低低的啜泣傳來,更添幾分壓抑的死寂。
“大帥!就在前麵!”
引路的玄甲衛小校聲音嘶啞,指向不遠處被臨時用破門板、斷裂房梁和染血的麻袋圍起來的一塊區域。
那裡,幾麵殘破的玄甲軍旗斜插在地,如同不屈的脊梁。
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藥味、血腥與井中毒水腐敗氣息的味道,正是從那片區域最濃鬱地散發出來。
王銘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鐵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猛地加快腳步,玄色披風帶起一陣疾風,撞開擋路的雜物,
衝進了那片臨時搭建的、充滿絕望氣息的“醫區”。
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門板上那個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身影。
程雅。
那個總是帶著明豔笑容,喜歡穿著利落勁裝,
腰間佩著柳葉刀,夢想著仗劍天涯的俠女,
此刻如同被狂風驟雨摧折的嬌花,無聲無息地躺著。
她的臉,蒼白得如同最上等的宣紙,沒有一絲血色,嘴唇泛著令人心悸的深紫。
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每一次都牽動著王銘緊繃的神經。
最刺目的,是左肩鎖骨下方,那支深深沒入的烏黑弩箭!
箭杆周圍的皮肉呈現出詭異的青黑色,腫脹發亮,
絲絲縷縷的黑線正如同活物般,沿著她白皙的脖頸和手臂的血管,
向著心口和頭顱的方向緩慢而惡毒地蔓延!
“程雅!”
王銘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他幾步搶到近前,沉重的玄甲戰靴重重踏在泥濘的地麵上,濺起汙濁的水花。
半跪著的陸仙聞聲猛地抬起頭,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眸子此刻布滿了血絲,
盛滿了深不見底的恐懼、疲憊和看到依靠時瞬間湧起的巨大委屈。
她嘴唇翕動,想說什麼,卻隻發出一聲壓抑的哽咽,更多的淚水無聲滑落。
王銘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支毒箭和蔓延的黑線上,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幾乎要將他的血液都凍結!
他猛地看向陸仙,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情況如何?!”
“毒…毒太烈了!”
陸仙的聲音帶著極力壓抑的哭腔和絕望,
“‘九轉還魂丹’吊住了最後一絲心脈…銀針鎖穴,
…解毒湯灌了兩次…隻能…隻能延緩毒氣攻心的速度…這黑線…”
她顫抖的手指輕輕觸碰程雅脖頸上那蔓延的黑色脈絡,
“…還在擴散…張雲姐姐的‘九轉還魂丹’…也隻能爭取時間…”
王銘的眼神瞬間變得如同萬載寒冰,銳利得能刺穿人心。
他強迫自己壓下那幾乎要焚毀理智的狂暴怒火和蝕骨的心痛,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他俯下身,不顧玄甲的冰冷沉重,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仔細查看程雅肩頭的箭傷和蔓延的毒痕。
那腥甜中帶著腐敗的氣息更加清晰,刺激著他的神經。
“箭頭上有倒刺,淬了混合劇毒,見血封喉,
且能隨血蔓延,侵蝕心脈腦髓…這是‘毒牙’慣用的‘蝕心腐骨散’!”
王銘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殺意。
他作為穿越者,博覽群書,對古代毒物知識遠超常人,
更曾在與“毒牙”的多次交鋒中繳獲過他們的毒經!
“此毒霸道,單靠內力和普通解毒湯藥,隻能延緩,無法根除!
必須立刻拔箭清創,阻斷毒源,再尋真正的解藥或…或行非常之法!”
“拔箭?!”
旁邊的老醫官聞言,臉色大變,慌忙道:
“大帥!萬萬不可啊!箭頭有倒刺,嵌入骨肉!
強行拔除,創口崩裂,毒血狂湧,夫人…夫人立時便有性命之憂!
這毒氣蔓延之勢,拔箭隻會加速毒發啊!”
陸仙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看向王銘的眼神充滿了掙紮和恐懼。
拔箭是飲鴆止渴?可不拔,程雅隻能眼睜睜看著毒氣一點點吞噬生命!
“我知道風險!”
王銘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光芒,
“但拖下去,毒入心脈,神仙難救!必須搏一線生機!”
他目光轉向陸仙,語氣斬釘截鐵:
“仙兒!準備最烈的燒酒!最鋒利的匕首!沸水煮過的乾淨布巾!
還有…找!立刻去找城中所有能找到的活雞、活兔,或者…人!要健康的!快!”
“活物?人?”
陸仙一愣,隨即瞬間明白了王銘的意圖,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但更多的是巨大的擔憂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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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你要用那個‘換血’之法?!
那…那隻是古籍殘篇中的臆想!凶險萬分!
稍有不慎,兩人皆亡啊!”
“顧不了那麼多了!”
王銘低吼,眼中是孤注一擲的瘋狂,
“張雲的‘九轉還魂丹’給了我們時間!
這是唯一可能救她的路!去找!同時,立刻拔箭清創!我來!”
他最後三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擔當。
周圍的醫官和士兵,都被王銘這驚世駭俗的決定和話語震住了。
換血?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鬼神之術!
“按大帥說的做!”
陸仙猛地一咬牙,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決絕光芒。
她相信王銘!
這個從皇家林園小農官一路創造無數奇跡的男人!
他的奇思妙想曾無數次拯救危局!
此刻,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必須抓住!
“立刻去辦!全城搜尋符合大帥要求的活物和健康之人!快!”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陸仙則親自飛快地準備著拔箭所需的物品。
她將一壇最烈的燒酒倒在王銘攤開的手掌上,刺鼻的酒氣彌漫開來。
王銘用酒反複搓洗雙手,直至皮膚發紅,又接過陸仙遞來的、在沸水中煮得滾燙的匕首。
“按住她!”
王銘的聲音沉靜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緒都被壓縮到了冰點之下。
他半跪在程雅身側,玄甲上的冰冷觸碰到程雅滾燙的肌膚。
兩名強壯的玄甲衛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固定住程雅的雙肩和身體。
陸仙則用顫抖卻堅定的手,死死按住程雅靠近傷口的部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
王銘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如刀,鎖定了那支烏黑的毒箭。
他左手用一塊煮沸過的厚布巾緊緊壓住箭杆周圍的皮膚,右手緊握匕首,鋒刃在昏沉的光線下閃過一道冰冷的寒芒。
沒有猶豫!
嗤——!
匕首精準地沿著箭杆邊緣,極其快速地劃開腫脹發黑的皮肉!
動作快如閃電,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
“呃…”
昏迷中的程雅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痛哼,身體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黑色的、粘稠如墨、散發著濃烈腥臭的毒血,
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間從創口處狂湧而出!
那顏色和氣味,令人作嘔!
王銘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感受不到那汙血的噴濺。
他左手死死壓住傷口周圍的血管,減緩血流速度,
右手則閃電般探出,精準地用特製的鐵鉗夾住了箭杆尾部的倒鉤!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手腕猛地一擰、一拔!
噗嗤!
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的悶響,
那支帶著倒刺、沾染著粘稠黑血的烏黑弩箭,被王銘硬生生拔了出來!
箭頭上甚至還帶著一小塊被撕裂的、發黑的皮肉!
一股更加洶湧的黑血如同小型的噴泉,從創口中噴湧而出!
“止血散!快!”
王銘厲喝,聲音依舊穩定得可怕。
旁邊的醫官早已準備好,顫抖著手將大把散發著濃烈藥味的白色粉末,狠狠按在程雅肩頭那猙獰的血洞上!
粉末瞬間被黑血浸透,但藥力似乎起了作用,洶湧的血流終於開始減緩。
陸仙立刻用煮沸過的布巾,沾著烈酒,
飛快而仔細地擦拭著傷口周圍不斷滲出的黑血和汙物。
每一次擦拭,都伴隨著程雅身體無意識的抽搐和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呻吟。
王銘死死盯著創口,看著那翻卷的、邊緣呈現青黑色的皮肉,
看著那依舊在絲絲縷縷滲出的黑血,眉頭緊鎖。
毒,已經深入肌理!
拔箭隻是第一步,清創遠未結束!
“刀!”王銘再次伸手。
陸仙將另一把更小巧、更鋒利的柳葉形薄刃遞到他手中,
刀刃在火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澤。
王銘沒有絲毫遲疑,刀尖精準地探入創口邊緣發黑、壞死的皮肉處!
他要剜掉那些被劇毒徹底侵蝕、無可救藥的組織!
嗤…嗤…
細微的切割聲在死寂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每一刀下去,都帶起一小片發黑、壞死的皮肉。
黑血不斷滲出,被陸仙和醫官用布巾迅速吸走。
王銘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堅毅的下頜線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玄甲上。
他的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這方寸之地,隻剩下如何從死神手中奪回摯愛的信念在支撐。
時間,在血腥與藥味的彌漫中,在眾人屏息的注視下,一分一秒地艱難流逝。
程雅肩頭那恐怖的創口,在王銘精準而冷酷的刀鋒下,
終於漸漸顯露出相對健康的、鮮紅色的肌肉組織。
雖然依舊有淡淡的黑氣縈繞,但蔓延的黑色脈絡,似乎…真的停止了擴散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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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線…好像…穩住了!”
一個一直緊張觀察程雅脖頸的醫官,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絲狂喜,低聲叫道。
陸仙猛地看向程雅的脖頸和手臂,那蔓延的黑線,
雖然依舊猙獰,但確實不再向前延伸!
她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猛地一鬆,眼前一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全靠一股意誌死死支撐。
王銘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握著柳葉刀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點可疑的壞死組織剔除,
看著創口深處那緩慢滲出的、顏色終於不再是純黑的血液,
眼中那瘋狂決絕的光芒才稍稍褪去一絲,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疲憊和依舊濃得化不開的憂慮。
拔箭清創,暫時保住了程雅的性命,延緩了劇毒攻心。
但這隻是第一步!那深入血液骨髓的“蝕心腐骨散”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