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城,
如同一頭披著石甲的巨獸,在赤水河西岸的平原上猙獰盤踞。
高達五丈的青色條石城牆,在陰沉的天空下閃爍著冰冷堅硬的光澤。
十丈寬的護城河,引著赤水河支流的活水,渾濁湍急,如同天然的護城壕溝。
城牆之外,數百步的開闊地如同被剃刀刮過,寸草不生,
裸露出翻掘過的、布滿鐵蒺藜和隱蔽陷坑的黑色泥土,在雨後顯得格外泥濘。
城牆上,箭樓、馬麵密布,垛口後閃動著刀槍的寒光和守軍警惕的身影。
一麵巨大的、繡著猙獰“毒牙”圖案的黑色大旗,在城樓最高處獵獵作響,宣示著守將賀拔雄的冷酷與決心。
王銘的大軍,如同黑色的潮水,在距離金穗城千步之外的高地邊緣列陣。
龍驤軍的重甲步兵在前,玄甲衛的精銳居中,黑水部的獵手如同幽靈般散布在側翼。
巨大的攻城器械——樓車、雲梯、撞車、配重投石機——在工兵和輜重營的奮力拖拽下,
如同緩慢移動的鋼鐵巨獸,在泥濘中艱難地排列開來。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金屬的冰冷氣息,以及一種大戰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銘身披玄色明光鎧,按劍立於陣前高地。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緩緩掃過那座固若金湯的城池。
堅壁清野的開闊地是死亡的陷阱,五丈高的石牆是難以逾越的天塹,護城河是吞噬生命的巨口。
賀拔雄的“毒牙”,不僅在於瘟疫,更在於這層層疊疊、毫無破綻的鐵壁防禦!
強攻,代價將是屍山血海!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感受著玄鐵的冰冷。
岩坎派出的黑水勇士,帶著“破瘴湯”藥膏和他的令牌,如同泥牛入海,已潛入城內三日,至今杳無音訊。
城內策應,是唯一的變數,也是最大的賭博!
“公爺!時辰到了!”
陳武的聲音低沉而肅殺,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焦灼與疑慮,眼神瞬間變得如同萬載玄冰般堅定銳利。
他猛地拔出腰間橫刀,刀鋒直指金穗城那高聳的城樓,
聲音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在沉悶的天地之間:
“擂鼓!攻城——!”
“目標——金穗城!破城!就在今日!”
“大華!萬勝——!”
咚!咚!咚!咚——!
沉重如悶雷的戰鼓聲,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驟然響起!
瞬間撕裂了戰場死寂的帷幕!
激昂的鼓點敲擊在每一個士兵的心頭,點燃了他們眼中壓抑已久的戰意與瘋狂!
“萬勝!萬勝!萬勝!!!”
震天的怒吼如同海嘯般從軍陣中爆發!
壓抑了太久的恐懼、憋屈、憤怒,在這一刻化作了焚儘一切的狂暴力量!
“神機營!放——!”
隨著軍官淒厲的嘶吼,數十架配重投石機的巨大梢杆猛地彈起!
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巨石和浸透了火油的巨大泥彈,如同來自地獄的流星,
帶著淒厲的呼嘯,劃破陰沉的天幕,狠狠砸向金穗城巍峨的城牆!
轟!轟!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連綿不絕!巨石砸在堅硬的青條石上,爆開漫天碎石和火星!
火油泥彈在城牆上、城樓中、垛口後爆開,化作一片片翻騰的火海!
濃煙滾滾,瞬間彌漫了城頭!
“放箭!壓製城頭!掩護樓車雲梯!”箭陣指揮官聲嘶力竭!
嗡——!
數千張強弓勁弩同時咆哮!
密集如飛蝗的箭矢,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如同黑色的死亡之雲,遮蔽了天空,狠狠潑灑向金穗城頭!
城牆上頓時響起一片慘嚎和盾牌被洞穿的悶響!
“衝啊——!!”
“破城!殺——!”
早已蓄勢待發的龍驤重步和玄甲銳士,如同決堤的鋼鐵洪流,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
無視腳下泥濘和開闊地上可能存在的陷坑鐵蒺藜,
頂著城頭潑灑下來的、更加密集的箭雨和滾燙的火油、擂石,
推著沉重的樓車、雲梯、撞車,悍不畏死地衝向那如同地獄入口般的護城河和城牆!
真正的血火煉獄,拉開了序幕!
金穗城頭,賀拔雄身披漆黑的重甲,如同鐵塔般矗立在“毒牙”大旗下。
他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陰鷙冷酷,如同真正的毒蛇。
看著城下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敵軍,看著己方士兵在箭雨和投石下不斷倒下,他嘴角卻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哼!王銘小兒,終於忍不住來送死了!”
他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
“傳令!床弩!給老子瞄準那些樓車!火油!倒!給老子燒!
滾石檑木!砸!砸死這群不知死活的蠢貨!
弓箭手!自由散射!一個不留!”
在他的命令下,城頭的反擊更加狂暴!
嗡——!
粗如兒臂的床弩重箭,帶著恐怖的穿透力,狠狠射向緩慢逼近的樓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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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樓車的正麵巨盾被瞬間洞穿,躲在後麵的十幾名士兵被穿成一串,慘叫著跌落!
燃燒的火油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澆在雲梯和密集的衝鋒人群頭頂!
淒厲的慘嚎聲中,瞬間化作一片片翻滾的火人!
巨大的滾石和檑木沿著城牆斜麵轟隆隆滾下,將躲閃不及的士兵砸成肉泥!
衝鋒的洪流如同撞上了無形的礁石,瞬間血肉橫飛!
開闊地上,屍體迅速堆積,鮮血染紅了泥濘的土地。
後續的士兵踏著同伴的屍骸,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繼續嘶吼著衝鋒!
一架雲梯終於靠上了城牆,鉤爪死死扣住垛口!
“登城!快!”
帶隊的軍官嘶吼著,第一個攀上雲梯!
“滾下去!”
城頭守軍嚎叫著,長矛攢刺,火油潑下!
軍官瞬間被刺穿,渾身著火,慘叫著跌落!
不斷有雲梯被推倒、燒毀,不斷有士兵從半空墜落。
撞車在盾牌的掩護下,艱難地抵近城門,開始沉重的撞擊!
咚!咚!
每一下撞擊,都伴隨著守軍瘋狂的箭矢和火油反擊!
王銘在高地上,臉色鐵青,緊握的雙拳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每一聲己方士兵的慘嚎,都像鞭子抽在他的心上。
傷亡在急劇增加!
賀拔雄的防禦,比他預想的更加嚴密和凶殘!
強攻,正在演變成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鄭梟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
岩坎的勇士和城內的策應,究竟如何了?!
“公爺!左翼樓車…被火油焚毀了!衝上去的龍驤營弟兄…全沒了!”
一名渾身浴血的傳令兵踉蹌著跑來,聲音帶著哭腔。
王銘眼中血絲密布,猛地看向陸仙:
“夫人!城內…還沒有動靜嗎?”
陸仙清冷的臉上也帶著一絲罕見的焦慮,她緊握著一枚用於聯絡的骨哨,緩緩搖頭:
“‘夜梟’最後傳訊,詹台明妻兒被嚴密看守在城西一座廢棄的武庫地窖,
守衛皆是賀拔雄死士,極難接近…岩坎的人…尚未有消息傳回。”
難道…失敗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掠過王銘的脊背。
若策應失敗,這強攻…還能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