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城樓,那麵猙獰的“毒牙”大旗,
在獵獵腥風中轟然折斷,裹挾著濃煙與火星,如同垂死的巨蟒般跌落塵埃。
旗杆斷裂的刺耳聲響,仿佛為這場城頭血戰畫下了最後的休止符。
賀拔雄龐大的身軀重重砸在冰冷的條石地麵上,濺起一蓬粘稠的血花。
他雙目圓睜,瞳孔中最後凝固的,是王銘手中那柄滴血的橫刀,
以及刀鋒上映出的、他自己那張布滿刀疤、寫滿驚愕與不甘的扭曲臉龐。
喉間那道深可見骨的致命切口,正汩汩地向外湧著暗紅的血液,
迅速在他身下蔓延開來,如同他罪惡生命的最後印記。
這位以“毒牙”為號、酷烈殘忍的金穗城守將,
最終死在了他親手打造的堡壘之巔,死於內外交困的複仇怒火之下。
城樓上的混戰瞬間平息。
賀拔雄的親衛看著主將斃命,又見王銘如同殺神般持刀而立,
玄甲衛精銳如狼似虎地湧上城頭,最後一絲抵抗意誌徹底崩潰,紛紛丟下武器,跪地乞降。
“賀拔雄已死!降者不殺!”
王銘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穿透城頭的硝煙與混亂,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守軍耳中。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城頭各處殘存的抵抗迅速瓦解。
兵器墜地的叮當聲、士兵跪倒的撲通聲、以及那劫後餘生般的壓抑哭泣聲,混雜在一起。
一麵殘破的大華龍旗,被一名渾身浴血的玄甲校尉奮力插上最高處的垛口,在彌漫的煙塵中獵獵招展!
“萬勝!萬勝!萬勝——!!”
城下、城上,所有目睹這一幕的大華將士,爆發出震耳欲聾、直衝雲霄的狂吼!
連日苦戰的疲憊、攻城失利的憋屈、瘟疫威脅的恐懼,在這一刻儘數化作沸騰的熱血與勝利的狂喜!
金穗城,這座大合南疆最堅固的糧倉堡壘,終於被踏在了腳下!
王銘拄著橫刀,站在賀拔雄的屍體旁,胸膛劇烈起伏。
冰冷的鎧甲上沾滿了敵人的鮮血和自己的汗水,左臂一道被彎刀劃開的口子正隱隱作痛。
他看著腳下這座被鮮血浸透的城池,看著城內外堆積如山的屍體,
心中並無多少勝利的喜悅,隻有一股沉甸甸的、混雜著血腥與硝煙的沉重感。
“公爺!您受傷了!”
陳武和幾名親衛衝上城樓,看到王銘手臂的傷口,臉色一變。
“皮外傷,無礙。”
王銘擺擺手,目光掃過城樓角落。
詹台明的夫人倒在那裡,臉色青黑,氣息奄奄,手臂上的傷口流出的血液已呈墨色。
她的兩個孩子撲在她身邊,哭得撕心裂肺。
旁邊,是幾名同樣中毒或受傷、卻掙紮著護住詹台明家眷的囚徒和家眷,
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後的茫然和對未來的恐懼。
“程雅!快!”王銘立刻喊道。
程雅早已在陸仙的陪同下衝上城樓。
她顧不上滿地的血汙,立刻撲到詹台明夫人身邊,迅速檢查傷口,
從隨身藥囊中取出張雲秘製的解毒丹,撬開她的牙關塞了進去,
又用銀針刺穴,同時將隨身攜帶的“破瘴湯”藥膏小心地塗抹在傷口周圍。
她的動作又快又穩,眼神專注而堅定,仿佛忘記了周遭的血腥戰場。
“陸仙!”
王銘聲音低沉而迅速,
“立刻接管金穗城!肅清殘敵!張貼安民告示!
首要:清點糧倉!控製武庫!
其次:救治所有傷員,無論敵我!全城戒嚴,宵禁!嚴查趁火打劫者,格殺勿論!
第三:尋找未被汙染的水源!全城大掃除,焚燒穢物!防止瘟疫蔓延!
第四:傳訊趙破虜!金穗已克,令其穩固雲斷山防線,擇機南壓!
第五…”
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詹台明夫人和她驚惶的兒女身上,
“…厚待詹台明家眷及這些有功義民!他們是破城的關鍵!”
“妾身領命!”
陸仙沒有絲毫猶豫,清冷的聲音帶著殺伐決斷的淩厲,
立刻轉身,一道道清晰而冷酷的命令迅速下達,
玄甲衛和龍驤軍如同最精密的齒輪,開始接管這座剛剛浴血攻克的龐大城池。
王銘則大步走下城樓,踏入金穗城內。
街道上一片狼藉,隨處可見屍體陳恒。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硝煙、以及一種混合著糧食焦糊和腐爛氣息的怪異味道。
幸存的百姓蜷縮在殘破的房屋內,透過門縫和窗欞,
用驚恐而麻木的眼神打量著這支如同鋼鐵洪流般湧入的陌生軍隊。
當王銘在重重護衛下,踏入城中心那座巨大的、如同山丘般連綿的糧倉區時,
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十幾座巨大的糧倉,有近半數被大火焚燒過!
焦黑的梁柱歪斜倒塌,燒焦的糧食混合著灰燼堆積如山,散發出刺鼻的焦糊味。
未被完全焚毀的糧倉大門洞開,可以看到裡麵堆積如山的麻袋,但許多麻袋被刀劍劃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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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澄澄的麥粒和稻穀流淌出來,混雜著泥汙和血漬。
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屍體,有穿著守軍號衣的,也有穿著平民服飾的,
其中一些屍體旁還散落著火把和油桶——顯然是賀拔雄在城破前下令焚糧,
但執行過程中遭到了城內反抗者的拚死阻撓!
“好一個賀拔雄!死也要毀我糧倉!”
陳武看著這觸目驚心的景象,咬牙切齒。
“清點!”
王銘的聲音冰冷如鐵,
“搶救未被焚毀的糧食!一粒也不許浪費!被汙染的…集中深埋!這些屍體…”
他指著那些阻撓焚糧而被殺的反抗者屍體,
“…厚葬!查明身份,撫恤其家眷!他們是金穗城的恩人!”
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如同工蟻般清理著這片混亂的糧倉區。
王銘走到一座未被焚毀的糧倉前,抓起一把流淌出來的稻穀。
穀粒飽滿,帶著新糧特有的清香。他用力攥緊,感受著那沉甸甸的份量。
金穗城,終究是拿下了!
這滿倉的糧食,將為大華南征大軍提供最堅實的後盾!
但這勝利的代價,太過慘烈!
“公爺!急報!靖海督府八百裡加急!”
一名渾身泥濘、幾乎虛脫的信使被兩名玄甲衛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衝到王銘麵前,
聲音嘶啞破裂,帶著極致的驚恐,
“大…大合水師都督鄭梟…親率主力艦隊…攜…攜雷火銃…已…已突破我飛魚營巡邏線…兵鋒直指…直指臨海城!
趙…趙宇將軍告急!請大帥速速回援——!”
如同平地驚雷!
王銘攥緊稻穀的手猛地一僵!
剛剛因攻克金穗而稍顯鬆弛的心弦,瞬間繃緊到了極致!
鄭梟!雷火銃!臨海城!
東線告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王銘猛地轉身,目光如電,穿透金穗城混亂的街道,仿佛看到了數千裡之外,那驚濤駭浪的東部海疆!
鄭梟!
這頭被逼到絕境的“海龍王”,終於亮出了他隱藏最深的獠牙!
他放棄了與王銘在陸上爭鋒,選擇了最致命、也最出其不意的一擊——直搗大華海防的心臟,臨海城!
而他的依仗,正是那足以改變戰爭規則的恐怖利器,雷火銃!
“鄭梟…好一招圍魏救趙!釜底抽薪!”
王銘的聲音如同從齒縫中擠出,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瞬間明白了鄭梟的意圖!
金穗城雖失,但若臨海城被破,鎮海塢被毀,大華海疆門戶洞開,
鄭梟的水師便可長驅直入,威脅大華漫長的海岸線,甚至切斷南征大軍的後路!
屆時,他王銘就算占據了金穗城,也如同被困在陸地上的蛟龍,進退維穀!
“夫君!”
陸仙聞訊快步趕來,清冷的臉上也布滿了凝重,
“鄭梟此獠,果然狠毒!臨海城雖有趙宇坐鎮,岸防炮台也已加固,
但…雷火銃之威,未知深淺!
且鄭梟挾新敗大浪使節之威,水師士氣正盛,此戰…凶險萬分!”
王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如同風暴般飛速運轉。
金穗城初定,人心不穩,瘟疫餘毒未清,糧倉需整頓,數萬大軍需要休整…但臨海城,絕不能有失!
那是大華海疆的命門,更是他王銘經營多年的根基所在!
“傳令!”
王銘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瞬間壓下了周圍的嘈雜:
“一!陸仙!”
“妾身在!”
“著你即刻全權接管金穗城軍政!
穩定局麵,清點糧秣,救治傷患,嚴防瘟疫!
安撫民心,尤其善待詹台明家眷及助我軍破城之義民!
以詹台明家眷名義,草擬檄文,揭露賀拔雄暴行及大合朝堂昏聵,傳檄大合南部各州郡!
動搖其根基!”
“二!陳武!”
“末將在!”
“著你率龍驤軍一衛、玄甲衛一部,並岩坎黑水部勇士,留守金穗城!
協助陸夫人!務必確保糧倉萬無一失!肅清賀拔雄餘孽!
同時,派出精乾斥候,嚴密監視大合天南城方向及赤水河下遊鄭梟水師動向!”
“末將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