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熙晨舉著相機的手頓在半空,鏡頭裡的光斑晃了晃,落在思雨發白的臉上。他把相機往脖子上一掛,拉過個裝蠟筆的紙箱子坐下,帆布鞋尖踢了踢思雨的鞋跟:“魂兒都飛海霧裡了,被視頻裡的話紮著了?”
思雨把橘子核吐在手心裡,攥成個小團。海風卷著倉庫裡的灰塵撲過來,嗆得她偏過頭去,喉結滾動了半天才說:“沒什麼。”指尖的紅痕被指甲掐得更深,滲出血珠來,倒比剛才拉鏈夾的更醒目。
朱熙晨嗤笑一聲,伸手就去搶她的手機:“我看看是什麼人間清醒發言,能把我們思雨老師難成這樣。”朱熙晨手指,動作又快,思雨還沒防備,手機“啪”地掉在帆布包上,屏幕還亮著,視頻裡的男人正唾沫橫飛地講“反製技巧”。
“又是這套pua話術。”朱熙晨劃著進度條,眉頭皺成個疙瘩,“說來說去不就是把人當成獵物算計?感情要是能靠攻略搞定,民政局早改成遊戲廳了。”他突然頓住,抬頭看思雨,“那個誰又聯係你了?”見思雨沒回應,繼續問道,“你給我說說看,我很好奇那位讓你那麼那麼愛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真的好好奇你們之間的故事。總感覺沒聽你親口說,我就感覺她似乎並不存在似的!每次的意思啊!就是感覺你們之間的感覺太玄乎了!”
思雨的肩膀猛地一縮,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她慌忙去夠手機,指腹在屏幕上亂按,卻把聊天記錄劃了出來——小吳發的視頻裡橘子苗照片還在,她回的那句評論區爆讚評論“橘子要慢慢曬”後麵,跟著個紅色的感歎號,是剛剛才出現的。
“喲,還刪好友了。似乎應該也是拉黑了吧!”朱熙晨看得清楚,吹了聲口哨,“這倒是比溫水煮青蛙乾脆。”她見思雨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突然收了玩笑的神色,從褲兜裡摸出包紙巾遞過去,“哭什麼?這種又想吊著你又不敢負責的,刪了才好。”
“可是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她提過好幾次分手,可是每次提完我們都還是戀人的相處方式,誰知道這次之後完全不同了……”還沒說完,思雨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思雨攥著紙巾,興許是抓的太緊了,指縫裡滲出的血珠洇在紙上,像朵難看的小紅花。她想起小吳在土豆粉店裡說的“我配不上你”,想起便利店冷櫃前那句“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想起無數個深夜裡既熱情又躲閃的擁抱,喉嚨裡像堵著團浸了水的棉花,怎麼都咽不下去。
“那你不如就告訴我你們的故事吧,這樣我也可以作為旁觀者告訴你我的想法啊!”說完還不忘戲謔一下思雨。“果然還是個不開竅的傻孩子哦!”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終於擠出句話,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她……她有她的難處。”
“難處就是把你當情緒垃圾桶,還得是隨叫隨到的那種?”朱熙晨挑眉,突然伸手掀開她的帆布包,從側袋裡摸出顆用糖紙包著的橘子糖——還是去年思雨從蘇城帶回來的,糖紙都被體溫焐軟了,“留著這玩意兒乾嘛?等它過期了發芽?”
思雨去搶,卻被她舉得高高的。朱熙晨站起身,陽光從她背後湧過來,把她的影子投在思雨腳邊,像片沉甸甸的雲:“你不講給我聽,我就不給你了。”
思雨猛地抬頭,眼裡的淚還沒乾,亮得驚人。
“挺好的。起碼挺聽話。”朱熙晨隻顧著一門心思摸著肚子笑,那表情,也許也是對思雨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吧!
倉庫裡突然靜下來,隻有丁子涵在遠處拆紙箱的窸窣聲,還有海風撞在鐵門上的悶響。思雨手裡的橘子核不知什麼時候掉了,滾到朱熙晨的鞋邊,被他一腳碾進泥裡。
“你看,”朱熙晨把橘子糖扔回她包裡,拉鏈拉得“哢噠”響,“人家過得好好的,就你還在這兒替她琢磨‘難處’。”她突然笑出聲,不是平時那種開玩笑的笑,是帶著點無奈的,“就是你的問題。”
思雨猛地抬頭,眼裡的淚終於掉下來,砸在帆布包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我什麼問題?我心疼她有錯嗎?她的確不容易,她吃過很多苦,還被那個姚玉渣了戴了綠帽子,她躲在廁所裡哭的時候……”
“錯在你把心疼當成了感情的籌碼。”朱熙晨打斷她,聲音突然冷下來,“她追的你,沒錯。可你後來愛上了她,雖然這麼說你也沒錯。但你非要從她那兒討個‘值得’,這就錯得離譜了。”她蹲下來,平視著思雨通紅的眼睛,“你圖她什麼?圖她在你懷裡說‘永遠不離開’?圖她一邊跟你曖昧動不動罵你要不就打你一下,讓你買點東西,一邊還會和她老公有夫妻關係?還是圖她那句‘你值得更好的’?”
“你可彆傻了!她心裡咋想的我不知道!可是她做的是真不地道啊!這不就是既要又要還要嘛!你傻不傻啊你!我都聽氣了!”
思雨的嘴唇抖得像秋風裡的橘子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朱熙晨的話像把生鏽的刀,慢悠悠地割開她一直不敢碰的地方——她確實在圖,圖那個暴雨夜的橘子糖能甜到永遠,圖小吳躲在她懷裡時的顫抖能變成依賴,圖自己攢的那些零錢能真的換來“走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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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你圖什麼不好?”朱熙晨戳了戳她的額頭,“圖孩子們畫的太陽,圖錢大媽種的橘子,哪怕圖丁子涵做的黑暗料理呢?非要圖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個把你當備胎的人。”她突然拽過她的手腕,指著那道滲血的紅痕,“疼嗎?這才哪到哪?等她孩子生下來,抱著娃跟你說‘還是你對我好’,那才叫真的剜心。”
思雨猛地抽回手,指尖在傷口上狠狠一抹,血珠蹭在手腕上,像條細小的紅蛇。她想起小吳總說“我老公不容易”,想起她給晚歸的男人熱飯時佝僂的背,想起她對著碎瓷片說“我是不是很糟糕”,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淚更凶:“她就是太苦了,才會……”
“苦不是拿彆人當墊腳石的理由。”朱熙晨站起身,朝著倉庫門口喊,“丁子涵!彆搬了,過來給思雨老師醒醒腦!”
丁子涵抱著個大紙箱跑過來,額頭上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滴在印著太陽圖案的t恤上:“咋了?蠟筆夠分,孩子們都在外麵畫船呢。”他看見思雨臉上的淚,手忙腳亂地從兜裡摸出包紙巾,還是上次捐贈物資裡剩下的,包裝上印著“婦女保護手冊”的字樣,“誰欺負你了?我去揍他!”
“揍誰?揍她自己那顆戀愛腦。”朱熙晨把事情簡略說了說,說到小吳刪好友時,丁子涵“啊”了一聲,手裡的紙箱“咚”地砸在地上,蠟筆滾出來,紅的黃的撒了一地。
“不是!這是怎麼了?你倆說的這是啥呀!我怎麼聽的那麼不靠譜呢。”丁子涵蹲下去撿蠟筆,臉漲得通紅,想細問又好像不好意思開口似的。
思雨的指尖摳著帆布包的帶子,指甲縫裡全是線頭。她想起小吳在土豆粉店裡手牽手的溫度,想起她擦嘴角時的專注,想起那些既像告彆又像挽留的擁抱,突然覺得那些畫麵像被水泡過的畫,暈得看不清輪廓。
“走吧。”朱熙晨拽起她,“丁子涵說碼頭新開了家海鮮排檔,小龍蝦個頭比拳頭大。”他搶過思雨的帆布包往肩上一甩,“錢大媽讓帶的橘子酒也在包裡,今天不醉不歸。”
排檔就在碼頭邊,塑料棚子被海風刮得嘩嘩響。老板是個黝黑的漢子,正蹲在地上刷蛤蜊,見他們來,嗓門亮得像汽笛:“剛上岸的梭子蟹,要不要來兩隻?”
朱熙晨點了個大份十三香小龍蝦,又加了盤涼拌海蜇,丁子涵跑去冰櫃裡翻啤酒,玻璃瓶裝的,瓶身上還凝著霜。思雨坐在塑料凳上,腳邊就是海水漲潮的邊緣,浪頭舔著她的帆布鞋,涼絲絲的。
“其實很多事情很早就有端倪的,隻是當事人根本看不清,或者是為了心中的某個執念,不願意看清,生怕泡沫被擊碎而已。”丁子涵撬開啤酒蓋,泡沫湧出來,濺在桌上,“具體故事情節我不了解,我也沒打算細問,但我也好歹活了這麼大了,基本的人事物我也遇到了太多,自然也明白很多道理,凡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都是要麼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刻意營造的假想,一個針對你的夢境,是你自己看錯了,彆人給套,你自己就上了,要不就是開始是有點真心的,中途彆人就想換賽道了,隻是在空白期拿你當過渡呢!又或者人家心裡一直有人的,隻是她們之間鬨了矛盾,剛好你出現了,剛好感覺你還不錯,多個人關心多好啊,是啊,多好啊!有人關心有人歡喜有人愁的!等有了心儀的,或者她心儀的回頭了,一腳給你踹了,反正你倆也是異地,相隔一千多公裡,她賭你不會去千山萬裡去找她,可是她也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去了,還連去三次,還是為了趕時間坐綠皮火車去的,我跟你說,你就是不願意信,你非要自己騙自己。那彆人有什麼辦法?”
思雨捏著啤酒瓶,冰涼的玻璃讓指尖的傷口有點發麻。她想起小吳曾經分享過的抖音視頻,現在想來,那花盆裡的土看著就像剛換的,哪像是種了半年的樣子。還有那句“今年的橘子特彆甜”,滄市的橘子要下個月才熟,她發的照片,分明是庫存。還有好多照片,也是曾經發過給張莉莉的。這一點那天三人圍坐一起的時候,她閨蜜是親口證實過的,小吳很多時候確實沒撒實話,可是一個企業很多時候需要這樣的人存在,這一點張莉莉說的也沒錯,也許小吳就是起到了這樣的作用。
“被看透了,就這麼簡單。”朱熙晨剝著小龍蝦,油汁濺在白t恤上,“她知道你心軟,知道你念舊,知道你會捧著那顆橘子糖等她。所以她敢一邊說‘分手’,一邊牽你的手;一邊說‘配不上你’,一邊收你的禮物;一邊刪你好友,一邊留著你的好友,給你推送抖音視頻,不停地向你哭窮,試圖讓你買更多的禮物。”她把剝好的蝦肉扔進丁子涵的碗裡,你放心吧,我看人不會錯的,“她不是回避型人格,她是精明,把你的軟肋摸得清清楚楚。針對性的表達和索取而已,直到知道你家裡出事了,也許權衡利弊之下,加上前任的回頭,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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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帶著海鮮的腥味撲過來,思雨突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跑到棚子外,扶著碼頭的欄杆乾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酸水灼燒著喉嚨。遠處的貨輪正在卸貨,吊臂把集裝箱吊起來的時候,陽光從箱底漏下來,像道金色的裂縫,裡麵裝著的,或許就是她曾經信以為真的“永遠”。
“喝點橘子酒緩緩。”丁子涵拿著個玻璃杯跟出來,裡麵的酒是橘黃色的,錢大媽用自家橘子釀的,甜絲絲的帶著點酸,“錢大媽說,當年她男人跟人跑了,她就靠這酒熬過三個冬天。”
思雨抿了口酒,酒液滑過喉嚨時,像有顆溫熱的橘子糖在融化。她想起錢大媽蹲在橘子樹下,手裡捏著個爛橘子說:“甜過就夠了,總不能抱著爛果子哭一輩子。”那時她還不懂,現在看著海麵上碎成金片的陽光,突然就懂了。
朱熙晨也跟出來了,手裡還捏著隻小龍蝦,邊啃邊說:“我跟你說,上次我拍紀錄片,遇見個大姐,被家暴了十年,每次跑出來都找同一個男人哭訴,那男的把她接回家,給她做飯,勸她離婚,結果她老公一求,她又回去了。最後那男的受不了,拉黑了所有聯係方式,大姐還去他單位鬨,說他薄情寡義。”他把蝦殼扔進海裡,“你看,心軟的人永遠是輸家。”
思雨把剩下的酒一飲而儘,酒勁衝上頭頂,眼眶卻清明了。她掏出手機,屏幕上那個紅色的感歎號還在,像個句號,畫在這段拉扯不清的關係末尾。她點開qq群,冰美式那句“分了”還在置頂,下麵有人發了張照片:夕陽把海麵染成橘紅色,像顆被打碎的橘子糖。
“走吧,喝酒去。”她轉身往棚子走,腳步有點晃,卻很穩。丁子涵和朱熙晨對視一眼,趕緊跟上去,塑料凳被踢得吱呀響。
老板端來新烤的生蠔,蒜蓉的香味混著海風飄過來。思雨拿起酒瓶,對著丁子涵和朱熙晨舉了舉:“敬過去。”
“敬個屁的過去。”朱熙晨搶過她的酒瓶,倒了滿滿一杯,“敬以後!敬那些畫太陽的孩子,敬錢大媽的橘子樹,敬我們自己!”
啤酒沫濺在臉上,涼絲絲的。思雨笑著擦掉,指尖的傷口碰到臉頰,疼得她吸了口涼氣,卻比剛才心裡的鈍痛要清醒得多。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他們舉著畫紙跑過,上麵的太陽紅彤彤的,像無數顆沒被摔碎的橘子糖。
夜色漫上來的時候,海麵上的貨輪亮了燈,像串漂浮的星星。思雨把手機裡小吳的號碼刪了,把那個磨白的手機殼也卸了下來,露出裡麵裸著的機身,倒比之前輕快了不少。
“明天去摘水果不?”丁子涵啃著最後一隻小龍蝦,油乎乎的手在褲子上蹭了蹭。
思雨望著遠處的燈塔,光在海霧裡明明滅滅,像顆跳動的橘子核。她點了點頭,抓起個蛤蜊,殼硬得硌手,卻比攥著那顆過期的橘子糖要踏實得多。
有些甜,嘗過就夠了。有些疤,總得自己結痂。就像碼頭的潮水,漲上來又退下去,最終留下的,是乾乾淨淨的沙灘,能重新畫出嶄新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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