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蒂輕歎一聲,把懷表交還給白長夜:“走吧,事情結束了,回去吧。”
冰湖徹底歸於平靜,像一麵被歲月打磨過度的鏡子,映出兩個靜默的影子。
溫蒂先轉身,她的腳步比來時更輕,像踩在雪的表麵而非陷進去。白長夜跟在她身後,懷表貼著裡衣的口袋,冷得像一塊被凍住的鐵。他沒問“事情真的結束了嗎”,因為答案就懸在空氣裡——那些沉入湖底的風鈴,仍在無聲地震顫,像一場沒有回聲的雨。
兩人穿過雪原,北辰家的燈火在遠處亮起,像一串被風重新點燃的星。溫蒂忽然停下,抬手接住一片剛落的雪。雪在她掌心沒化,反而凝成一枚極薄的冰羽,邊緣泛著淡青色的光。
“這是最後一枚。”她低聲說,指腹摩挲過冰羽的紋路,像在讀一行無人知曉的詩,“塵時雨留給我的。”
白長夜看見那冰羽上刻著一行反寫的字——【願你忘記風,才能找到歸途】。字跡比懷表上的更淺,幾乎要融進雪裡。
“你要留著它?”他問。
溫蒂搖頭,鬆開手。冰羽被風托起,在空中打了個旋,最終落在白長夜的袖口,像一片不肯落地的雪。她沒解釋,隻是繼續往前走,背影在月光下漸漸透明,像隨時會散成風。
“溫蒂。”白長夜忽然開口,聲音被雪原的夜風削得極薄,“如果……他最後連‘塵時雨’這個名字也忘了,你會怎麼辦?”
她沒回頭,腳步卻慢了一拍。
“那我就替他記住。”她輕聲答,聲音散在風裡,像一句未完成的誓言,“直到風也忘記怎麼吹。”
兩人回到北辰家時,天已微亮。芽衣站在朱漆大門下,刀鐔上的霜雪化了,順著刀鞘滴落,像一串細小的淚。她看了溫蒂一眼,沒問去了哪裡,隻側身讓開路。
北辰家的屋簷還滴著昨夜未化的雪水,像一串遲到的更漏。溫蒂踏過門檻時,芽衣的刀鐔忽然無風自鳴,清越一聲,像冰裂。
“風之詔刀,”芽衣低聲道,“你身上帶著彆人的遺言。”
溫蒂停步,側頭看她,眸色淡得幾乎透明:“遺言隻是遺言,不是枷鎖。”
芽衣抬手,刀出鞘三寸,霜刃上映出溫蒂的影子——卻沒有映出白長夜。仿佛那人隻是風留在世間的一道回聲,隨時會散。
“北辰寂在等你。”芽衣收刀,聲音壓得很低,“他說,如果你回來,就帶你去見一個人。”
溫蒂的睫毛輕輕一顫,像雪末被風掀起:“誰?”
“一個連名字都將會被時間磨平的人。”芽衣讓開路,“他說,那人或許能讓你把最後一聲風鈴,也埋進雪裡。”
溫蒂沒有回頭,隻抬手拂了拂袖口——那裡空空如也,冰羽早已不知去向。她輕聲道:“帶路。”
朱漆長廊儘頭,北辰寂負手而立,黑羽織上覆著薄霜,像一夜未眠的鴉
“風之詔刀,”北辰寂抬眼,聲音沙啞,“你來了。”
北辰寂立在長廊儘頭,像一截被霜雪壓彎的枯枝,黑羽織的每一根羽絲都綴滿細碎的冰晶。
他沒有寒暄,隻側身,讓出背後那扇半掩的雕花門。門縫裡漏出一線暖光,落在雪地上,像一柄剛出鞘的刀,把夜色切開。
“溫蒂,能幫你的人有三個,一是這次輪回的塵時雨,二則是你身旁的北辰芽衣,三……不那樣應該算四個,不過他應該為了這種事出手,所以,目前最好也是最方便的……就是讓芽衣幫你。”北辰寂解釋道。
雕花門後是一間極靜的暖閣,四角懸著鎏金暖爐,火舌舔著銅壁,發出細微的“嗶剝”聲,卻壓不住那股從地板縫隙裡滲進來的冷。
芽衣已先一步立於屏風旁,刀未出鞘,刀意已先一步割開空氣。她抬眼,目光掠過溫蒂,停在北辰寂臉上。
暖閣裡唯一的聲響,是鎏金暖爐裡火舌舔銅壁的嗶剝聲。那聲音極輕,卻像一根細針,把沉默一寸寸挑開。
北辰寂抬手,指節在雕花門扉上輕輕一叩。門軸發出老木的低吟,像一聲遲到的歎息。暖光隨之瀉出,落在溫蒂的睫毛上,映出一層近乎透明的霜。
“所以,你的選擇呢?溫蒂。”北辰寂問道。
暖閣裡,鎏金暖爐的火舌忽然“啪”地爆出一粒火星,像誰把心口最後一層殼也燒裂了。
溫蒂垂眸,指尖在袖口的空處輕輕一撚,仿佛那片早已飛散的冰羽仍停留在那裡。她抬眼,目光掠過北辰寂,掠過芽衣,最後落在自己映在霜刃上的影子上——那影子淡得幾乎看不見,卻仍固執地不肯碎。
“我的選擇?”她聲音輕得像雪落在刀鋒,“從來就沒有第三條路。”
北辰寂的指節在門扉上無聲收緊,黑羽織上的冰晶簌簌落下,像一場遲來的雪崩。他低聲道:“芽衣的刀,能斬的不僅是風,還有‘遺忘’本身。你若點頭,她便替你斬去最後一縷執念——從此塵時雨的名字、風鈴的回響、甚至你自己的過去,都會像從未存在過一樣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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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衣的刀鐔微微一震,清越一聲,似在應和。
溫蒂卻笑了,那笑意薄得像冰湖上最後一層未裂的鏡麵。
“乾淨?”她輕聲重複,“可我就是靠那些‘不乾淨’才活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