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家的客房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讓人覺得陣陣寒意,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敲門聲和詢問的聲音:“冷鋒,我可以進來嗎?”
冷鋒對門外傳來的聲音有些意外,但還是輕聲應了一句話:“嗯,請進吧。”
門被推開一線,雪風先鑽了進來,像一條試探的銀蛇。隨後,冷霜雪側身而入,指尖仍帶著門外霜雪的冷意。她沒撐傘,雪落在發梢卻不化,像一粒粒細小的白鹽。
“你怎麼會在這?”冷鋒似乎問了一個毫無理頭的問題。
“我也是十二詔刀之一,也是要為北辰帝國出力的,不過,來這裡,確實有我的一些私心。”冷霜雪解釋道。
冷鋒坐在榻邊,指尖還殘留著未乾的墨香。聽見“私心”二字。
“私心?”他低聲重複,聲音被燭火拉得細長,“什麼私心?”
“我想和你聊聊天,可以嗎?”她開口,嗓音冷得像簷下的冰淩。
冷鋒微微皺眉,燭火在他眸底晃出一道遲疑。他抬手,示意對麵的圓凳,“坐吧。隻是,夜已三更,又值落雪,若隻為聊天,未免太折騰。”
冷霜雪拂了拂肩上未化的雪粒,動作極輕,像在拂去一段舊塵。“對彆人或許是折騰,對我不是。”她落座,雙手交疊於膝,袖口露出的一截皓腕被燈火映得近乎透明,“我向來怕冷,卻又總想親眼看雪。人總是這樣,越怕什麼,越要去碰。”
“你指的隻是雪?”冷鋒問。
“你不明白的。”冷霜雪抬眼,眸色比窗外的雪光更涼,“其實……你不屬於聯盟,而是一個流著純正帝國血脈的帝國人。”
冷鋒指間的墨香忽然變得鋒利,像一柄薄刃劃開凝固的夜色。
“帝國人……”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意卻未抵達眼底,“連我自己都不記得這件事,你又從何說起?”
冷霜雪看著他,眸光微顫,仿佛雪麵上裂開的第一道細紋。
“可我記得。”她聲音輕得像雪落無聲,“十幾年前,你父親冷賦華以及他的妻子由於不想在帝國繼續擔任國師一職,於是決定隱姓埋名前往聯盟生活,你也是在那之後出生的。”
冷鋒沉默了很久,指尖的墨香在燭光裡一點點乾涸,像被夜風撕碎的灰燼。他抬眼,目光穿過窗欞外紛飛的雪,落在極遠極遠的黑暗裡。
“所以,你是來提醒我,我身上流著帝國的血?”他聲音低啞,像雪地裡滾過的鐵輪,“還是來告訴我,我該為這份血脈做些什麼?”
冷霜雪沒有立刻回答。她垂下眼,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那圈銀線繡成的雪紋,仿佛那是一道封印,鎖住她所有未出口的話。
“我來,是想告訴你,”她終於開口,聲音比先前更輕,卻像冰層下湧動的暗流,“北辰帝國並未忘記你……我也是。”
冷鋒的指尖微微一顫,燭火在他眸底跳動,映出一瞬的鋒利。
“他們想要我回去?”他問,語氣裡聽不出情緒。“不是‘他們’。”
冷霜雪抬眼,眸色在燭光裡顯出幾分近乎透明的藍,“是我。”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雪風立刻灌進來,吹得她發梢上的雪粒簌簌落下,像一場小小的雪崩。
“你父親當年離開帝國前,其實早就誕下一女,那個女孩出生起就繼承了十二詔刀中的霜,所以他們不能帶走她。”她背對著他,聲音被風雪撕得支離破碎。
冷鋒的指節在榻沿無聲收緊,燭焰猛地一顫,仿佛被什麼無形之物扼住咽喉。
“所以,”他一字一頓,嗓音沉得像是雪下壓斷的枯枝,“你——是我姐姐?”
冷霜雪沒有回頭,隻將窗縫又推開了半寸。更多碎雪撲進來,落在她後頸,頃刻化成細小的水珠,順著頸線滑入衣領,像一串冰涼的吻。
雪粒在她的頸側碎裂成水,冷霜雪卻像感覺不到冷。
“姐姐……”冷鋒的聲音低沉而克製,仿佛這兩個字是一道禁咒,一旦出口,便再也收不回來。
冷霜雪終於回過頭來,眼底那層薄冰似被燭火燙出一道裂痕。她嘴角微動,像是想笑,卻隻扯出一個極淡的弧度。
“你不必現在就叫。”她輕聲說,聲音像雪落無聲,“因為我也怕你接受不了。”
燭火被雪風吹得東倒西歪,投在牆上的兩道影子也隨之搖晃,像兩隻在夜裡對峙的鶴。
冷鋒緩緩起身,墨色的袍角拖過地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走到冷霜雪身後,伸手——卻不是去關窗,而是握住了她仍按在窗欞上的那隻手。
那手比雪更冷,指骨纖瘦,像一截冰雕的枝椏。他卻握得很穩,掌心滾燙,仿佛要把這十年來的寒意一並逼出。
“你說怕我接受不了,”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或許比你更怕——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冷霜雪指尖一顫,雪水順著她的手腕滑進他的袖口,冰涼地貼在他的脈搏上。
窗外雪聲忽然大了,像是誰在暗處撕碎一匹又一匹的素絹。冷霜雪的手在冷鋒掌心裡微微發抖,卻終究沒有抽回。她側過臉,額角碎發沾著雪水,映出極淡的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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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她輕聲反問,尾音像冰淩墜地,“我也怕。可我更怕——你這一生怕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冷鋒的喉結動了動,仿佛咽下了一口帶刃的風。他緩緩鬆開她,轉而將窗扇闔上,隔絕了外頭的雪與風。燭火這才穩下來,將兩人的影子重新釘在牆上,像兩柄交疊的劍。
“我是誰,”他低低地重複,“從記事起,我就隻是冷鋒,聯盟的刀,審判的鋒刃。今日你告訴我,我原是帝國血脈,原該姓‘冷賦華’的‘冷’……”他頓了頓,聲音像被雪擦過,“那我這十十餘年,又算誰的?”
冷霜雪抬手,指尖掠過自己的眉尾,那裡有一道極細的銀白——是霜刀覺醒時留下的印痕,與她出生時便伴生的雪紋不同,更像一道舊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