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那麼篤定你不會殺她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之間肯定早就見過麵了。”
心海中,白長夜看著眼前滿臉不屑的北辰白夜質問道。
“那又如何。”北辰白夜抬眼,眸色深得像被夜色浸透的墨玉,“她沒告訴你,就說明她沒有完全信任你。”
“她沒說,是因為她相信我。”白長夜抬手,一道月白的劍意從袖口滑出,懸停在北辰白夜的眉心,“而你,卻隻會用恐懼去換忠誠。”
劍尖離肌膚隻差一寸,卻被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夾住。
“忠誠?”北辰白夜嗤笑,指間一點黑炎順著劍身逆流而上,“那東西脆弱得像秋霜,一碰就碎。”
黑炎過處,月白劍意寸寸崩裂,碎成漫天流螢。白長夜卻像早已料到,右手並指為劍,流螢倒卷,化作千萬道霜線,在兩人之間織出一麵晶瑩的心鏡。
鏡麵如水,照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側影,眼神也同樣冷冽。
心鏡懸在兩人之間,薄得幾乎透明,卻將北辰白夜與白長夜的每一縷目光、每一道呼吸都映得纖毫畢現。
“一麵鏡子?很可惜,我始終表裡如一,從來都不曾改變,哪怕千年萬能,乃至永遠。”北辰白夜輕笑道。
“足夠長的時間可以改變任何東西,即便你有著始源和終焉的權柄也逃不過吧。”白長夜怒喝道。
“是嗎?”北辰白夜低低地笑,笑聲像黑夜裡最冷的星,“那就讓時間親自告訴你——它改不改得了我。”
話音落,黑炎驟盛,從心鏡背麵洶湧卷起,像無數鴉羽撲向鏡麵。鏡麵頓時發出極細的“喀啦”聲,一道蛛網般的裂痕自北辰白夜的倒影眉心炸開,向四周瘋狂蔓延。
白長夜瞳孔驟縮,右手急掐訣,千萬縷霜線從心鏡邊緣飛掠而出,想將裂痕縫合。然而霜線一觸裂痕,便被黑炎反向吞噬,發出冰火相煎的“嗤嗤”聲。鏡麵開始塌陷,碎光如瀑,倒映出兩段截然不同的回憶——
鏡之左,少年時的白長夜在北辰府的雪簷下踮腳掛燈,燈穗被風吹得獵獵,他回頭衝簷下的女孩喊:“芽衣,彆摔著!”
鏡之右,卻是北辰白夜——同樣的雪簷,同樣的燈,他卻抬手,一掌將燈拍落,燈骨墜入雪裡,“噗”地熄滅,隻餘一縷青煙。他垂眸,眸底黑得連雪光都照不進去。
“看見了嗎?”北辰白夜輕聲問,“一樣的開始,兩樣的結局。時間從未改變我,它隻是讓我更清楚自己要走哪條路。”
心鏡徹底碎裂的刹那,無數冰晶與黑炎的殘屑在空中相撞,迸發出一聲極輕的“叮”——像是誰在萬古雪原上,敲碎了一枚薄胎瓷杯。
碎光之中,北辰白夜與白長夜同時後退半步。兩人的靴跟踏在心海的虛無處,竟激起一圈圈真實可見的漣漪,仿佛連這片由記憶與情感凝成的空間,也承受不住方才那一瞬的對撞。
“你看到了。”北辰白夜抬手,指尖撚住一枚尚未燃儘的黑炎羽,“一樣的雪簷,一樣的燈,一樣的‘芽衣’。”
他聲音低緩,卻帶著某種近乎溫柔的殘忍:“可我把燈拍落的時候,連一絲猶豫都沒有——這就是你和我之間,最微不足道的差彆。”
白長夜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那枚黑羽上,羽根處還沾著一點霜線未化的白,像雪裡滲出的骨。
半晌,他才開口,聲音沙啞:“你把燈拍落,是因為你根本不想讓她看見光。”
“而你——”他抬眼,眸色比任何時候都要亮,像淬了月色的刀,“你把燈掛在那裡,是因為你害怕她看不見你。”
北辰白夜低笑一聲,黑羽在他指間化為飛灰。
灰燼尚未散儘,他忽然欺身而上,速度之快,連心海的波紋都來不及反應。
白長夜隻覺眼前一花,北辰白夜已近在咫尺——近得能看清對方睫毛上沾著的碎冰,近得能聽見彼此心跳撞碎在胸腔裡的回聲。
“害怕?”北辰白夜輕聲重複,吐息拂過白長夜的耳廓,帶著黑炎的餘溫,“我早就沒有那種東西了。”
白長夜沒有退,反而在咫尺之間抬眸,眸底映出北辰白夜略微意外的神情。
“你沒有害怕,”他低聲說,“可我有。所以,我才更不能讓你的計謀得逞,你口中的那個完美世界,不過是虛幻的假象。”
心海之上,碎裂的冰晶與黑炎灰燼仍在緩緩飄落,像一場無聲的黑雪。
北辰白夜的指尖仍殘留著最後一絲灰燼,他輕輕一撚,灰燼化作無聲的風,散入兩人之間。
“你怕我。”北辰白夜的聲音低得像在耳邊低語,卻又像是從遙遠的虛空傳來,帶著某種無法抗拒的蠱惑。
白長夜沒有否認。
他抬手,指背還殘留著方才碎鏡劃出的血痕,血珠未落,便被他以霜意封住。
“我怕的不是不止是你。”他低聲道,目光穿過北辰白夜的肩頭,看向心海儘頭那片正在緩緩塌陷的黑暗,“我怕的還是——你身後的那個世界。”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北辰白夜笑了。那笑意極輕,卻像是將整片心海都壓低了三分。
“你終於承認了。”
他抬手,掌心向上,一縷漆黑如墨的火焰自他掌心生出,火焰之中,隱約可見無數細小的符紋流轉,像是某種古老而禁忌的契約。
漆黑火焰在北辰白夜掌心無聲躍動,像一顆被夜色囚禁的心臟。符紋流轉間,隱約映出無數倒懸的城市、崩塌的星軌、以及被反複撕碎的黎明——那是尚未誕生的未來,亦是早已湮滅的過去。
白長夜凝視那火焰,眼底霜色一點點漫上來:“這就是你所謂的‘重塑’?把所有人強行塞進你寫好的命運裡?”
“不。”北辰白夜合攏五指,火焰驟然熄滅,隻餘一縷青煙,像一道被掐斷的歎息,“我隻是把筆遞給世界本身,讓它自己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