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負片”蔓延至第三丈時,裂縫裡的“零”忽然停止眨動,像被誰掐住脖子的哨子,隻剩一圈圈漆黑的漣漪在眼眶裡蕩開。
白霜雪抬起的腳懸在半空,靴底沾著一層“負色”,卻遲遲不肯落下——她在等那隻眼先眨眼。一息、兩息……
第三息未至,裂縫深處傳來“哢嗒”一聲輕響,像有人把一枚骰子擲進無底洞,撞碎了對麵的鏡子。那隻眼終於再次閉合。
閉合的瞬間,裂縫邊緣的“負片”驟然倒卷,像被橡皮擦掉的鉛筆畫,連“擦”本身也被擦掉。
世界重新有了顏色,卻是一種極端不穩定的顏色:天空是鐵鏽的暗紅,月亮是幽綠的磷火,風是半透明的灰,吹過耳廓時會發出玻璃碎裂的脆響。
“終於來了,可讓我好等。”
白霜雪的聲音向後發出,穿越剛剛出現的空間裂隙,傳入前來支援的白長夜耳中。
荒原的鐵鏽天幕下,白霜雪足尖終於落地。
像一枚圖釘被按進腐朽的木板,聲音短促卻帶著令人牙酸的回響。以她靴跟為圓心,“負色”頃刻倒卷,把不穩定的偽彩儘數抽走,世界被重新洗成一張灰白底片,隻剩那道幽綠的月高懸,像一枚被縫在天空的貓眼。
白長夜從裂隙裡踏出,披風還沾著皇都夜雨的潮氣。他抬眼,先看的不是白霜雪,而是那枚懸在裂縫中央的“零”——它已閉合,卻仍在滴血。血是黑色的,落地便長出細小的倒刺,像一簇簇逆向生長的荊棘。
“霜雪,”他低聲道,“我來晚了半步。”
“不晚。”白霜雪側過身,讓出視野,“正好趕上開幕。”
“走吧。”白霜雪說,“再拖,觀眾要退票了。”
她並指如刀,在虛空一劃。灰白的底片被劃出一道筆直的裂縫,裂縫邊緣滲出零星的火星,色作赤金——那是莫洛克先前留下的“虛無火種”,如今被始源重新點燃,用作照明的火把。
兩人並肩踏入。裂縫在身後合攏,像一本被隨手合上的連環畫。
裂縫合攏的最後一瞬,荒原背麵的世界才徹底醒來。
——那是一間沒有觀眾的環形劇場,穹頂高到看不見,唯有一枚巨大的“零”倒懸,像被釘死的月亮,滴落漆黑的血珠。
血珠落地,並不濺開,而是沿著地麵預設的溝槽自行爬行,織出一張越擴越大的網,把舞台、回廊、包廂、天頂統統框進同一幅“劇本”。
白霜雪與白長夜並肩站在網中央,靴跟同時被黑血爬上,像被扣上鐐銬。
“歡迎來到‘千人的舞台’。”
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男女老幼、哭笑聲、私語聲、金屬刮擦聲……所有聲線被切成碎片,再拚成一句整齊的歡迎詞——像一萬隻木偶同時張嘴,卻隻有一個提線人。
白霜雪抬眼,視線沿著黑血網格一路向上,在穹頂與“零”交接處,看見一道被縫在空中的裂縫——裂縫裡嵌著半張臉,正是千之詔刀的本體。她的五官仍被銀線粗暴縫合,嘴角卻誇張地裂到耳根,像一出永遠謝幕不了的笑。
“觀眾已經入席。”那張臉輕聲宣布,“現在,請兩位‘特邀演員’抽取各自的角色簽。”
話音落地,黑血網格忽然隆起,凝成兩隻與人等高的簽筒。筒身由無數細小的“存在”碎片黏合而成,像被壓扁的魂魄,表麵還能看見一張張模糊的人臉在蠕動。簽口蒙著一層霧,霧後似有無數竹簽在自行碰撞,發出類似骨骼錯位的哢噠聲。
白長夜微微側身,袖口滑落一截霜刃,寒氣將腳邊黑血逼退半寸。
“要抽嗎?”他問。
“抽也行,不抽也罷,前者可能要被她牽著走,後者就稍微要暴力一點。”白霜雪答得乾脆。
簽筒在兩人麵前靜靜聳立,像兩具被壓扁的棺材。筒口霧氣翻湧,骨牌般的“哢噠”聲越來越急,仿佛無數魂魄在爭先恐後地報名。
“抽吧,看看她玩什麼把戲。”白霜雪輕聲道。
白長夜抬手,指尖在虛空一劃,霜刃化作一縷銀光,輕輕點在簽筒表麵。霧氣驟然一滯,仿佛被凍住的呼吸,骨牌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既然要抽,”他低聲道,聲音像雪落刀背,“那就按她的規矩來。”
簽筒微微震顫,筒口霧氣自動分開,露出其中一根漆黑的簽。簽身並非竹製,而是一截被壓縮的“存在”——像一段被抽乾的記憶,表麵浮動著模糊的人臉,五官扭曲,仿佛仍在掙紮。
白長夜兩指夾住簽尾,輕輕一抽。
“角色:【妄圖弑親者】。”
簽離筒的一瞬,黑血網格驟然亮起幽綠的光,像被點燃的燈芯,沿著每一道溝槽疾走。
“妄圖弑親者”五個字在白長夜指縫間扭動,化作一條漆黑小蛇,順著他的腕骨一路向上,鱗片刮出冰裂的細響。所過之處,霜色被強行染成墨紋,像雪地裡潑了滾燙的鬆脂,再凝成一層脆殼。
白霜雪側眸,刀未出鞘,寒意已先一步截向蛇的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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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碰他。”
她聲音不高,卻帶著始源獨有的“許可”——命令落地的瞬間,黑蛇鱗片片片倒豎,像被無形之手擰斷脊椎,啪地碎成一串扭曲的字符,重新跌進簽筒。
字符在筒底掙紮幾秒,慢慢拚成新的簽文:【妄圖弑親者——但刀鋒指向自己?】。
漆黑小蛇被強行扭碎後,簽筒像被激怒的獸,筒壁一張張人臉同時張嘴,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白霜雪指尖一彈,霜紋順著嘯聲逆流而上,把尖嘯凍成一根根冰針,懸在半空,針尖對準簽筒內壁——噗!
冰針同時刺入,筒身爆出細密裂紋,裂紋裡滲出黑血,血珠在空中自動拚成新的簽文:【特邀演員·白霜雪】
【角色:名為七的調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