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長夜在哪?”
冷鋒的聲音像雨裡淬過火的刀,帶著尚未散儘的蒸汽,劈頭砸向北辰寂。
北辰寂抬眼,望向皇都舊城那條被銀龍擰開的裂縫——幽暗的縫口仍在滴落鐵鏽色的夜,像天穹被拆下一枚鉚釘後,遲遲不肯愈合的傷口。
“他不在皇都。”
北辰寂伸手,接住一縷倒卷的雨線,雨水在他指背凝成一枚六角冰晶,晶核裡凍著一縷幽綠的雷屑——那是北辰芽衣先前傳來的“刀信”。
“最後一道信號,是從‘支配劇場’的殘骸裡傳出的。”
“殘骸?”冷鋒皺眉,無名指上的霜火指環驟然收緊,齒紋咬進骨縫,發出極輕的“哢”。
“千之詔刀把劇場自毀了,隻留下一枚‘零’。”北辰寂指節一撚,冰晶碎成七瓣,瓣瓣映出同一副畫麵——
——漆黑的荒原上,一道倒懸的“零”高懸如月,其下立著兩道剪影:
白長夜霜刃半出鞘,劍尖挑著一粒“針尖零”;白霜雪刀未歸鞘,左掌心的白縫正滲出塵埃大的“零”。
兩人腳下,是尚未合攏的“幕間裂隙”,像一頁被撕掉的劇本,邊緣仍在滴血。
“你若是要去找他們,就要儘快了,在下一場劇目開始之前到達那裡。”
“儘快?”冷鋒把這兩個字嚼得鐵鏽迸濺,像生生咬碎一枚鏽釘。
無名指上的霜火指環猛地逆轉,幽綠齒紋割開骨膜,赤金火紋順臂爬頸,在他左頸烙出一枚“零”狀的焦痕。
那不是灼痛,而是坐標——詔刀把“支配劇場”最後的坐標,燒進他的血肉。
“芽衣也在路上,不過她應該快到了,你的話,抓緊時間吧,在去之前,我還是要提醒一下你。冷鋒,彆讓她,還有它,失望。”
冷鋒沒再回頭。雨幕被他甩在身後,像一場不肯回頭的舊戲。霜火指環嵌進骨縫,每一次脈搏跳動,都發出“哢噠”一聲——那是劇場坐標在他頸側重新校對。
皇都的裂縫在他踏出第三步時徹底閉合,天穹的鉚釘被重新敲緊,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有地麵留下一串霜火交纏的腳印,冒著白汽,被下一陣夜風撕成碎鱗,飄進黑暗裡。
冷鋒的背影剛被夜風撕碎,皇都舊城的瓦脊上便多了一道更淡的影子。那影子薄得像一張被雨水泡軟的戲票,邊緣滴著鐵鏽色的墨跡,卻無人察覺它何時貼上屋脊,也無人聽見它輕輕歎了一口氣。
“……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影子低頭,看冷鋒留在巷口的最後一縷白汽被風卷走,像把未完成的台詞塞進黑夜的喉嚨。它抬手,指尖滴落一粒“零”,落在瓦當之上,無聲地蝕出一枚細小的孔洞。
三條街外,北辰寂並未離去。他負手立於殘破的禦溝石橋上,雨幕重新垂落,卻再落不到他周身三尺。那圈無形的“無雨之地”像一口倒置的琉璃鐘,將他與世界隔開。
“真是的,一個兩個都這樣,算嘍,實在不行,我也去湊湊熱鬨,正好也很久沒有舒展筋骨了。”
影子在瓦脊上輕輕踮腳,像戲台後排練的提線鬼,一翻身,便順著雨蝕的孔洞沉了下去。
瓦當之下,並非屋椽,而是一條被墨跡浸透的“夾縫”——皇都的暗麵,一條早被史官刪掉的廢街。
街燈是倒懸的,燈罩裡燃著鐵鏽色的“零”。它們把影子拉得很長,又剪得很碎,像給每個過路人提前挖好的棺材板。
廢街沒有儘頭。影子一落進來,就被剪成七片,每一片都拖著鐵鏽色的墨跡,像被撕掉的戲票背麵,寫著無人認領的台詞。
它並不急著合攏自己,反而讓碎片沿著街燈倒懸的軌跡漂流。越往深處,燈罩裡的“零”越亮,像一枚枚被提前點亮的冥幣,等著給活人送行。
第三條燈柱下,蹲著個戴破戲盔的老頭,盔纓被雨水泡成暗褐色,一綹一綹垂下來,像乾涸的血跡。
老頭正用銅絲把碎裂的皮影重新串成人形,指尖每穿一次,就有一粒“零”被縫進去,皮影便多一道活人的呼吸。影子路過時,老頭抬頭,露出一張被刀口裁開的臉——嘴唇是橫著的,眼睛是豎著的,像把一整張五官擰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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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根?”老頭問。
影子其中一片飄到他掌心,自動對折成指甲大的方勝,方勝裡滲出冷鋒留下的最後一縷白汽。老頭用牙咬開方勝,舌尖舔了舔,咂嘴:“霜火參半……是個替人還債的。”
他把方勝重新揉成團,塞進皮影心口。皮影立刻扭了扭脖子,發出“哢啦”一聲,像凍僵的脊椎被重新對上榫頭。下一息,皮影站了起來,身高、肩幅、指節,與冷鋒分毫不差,隻是麵皮空白,沒有五官。
“還差一副臉。”老頭轉頭,衝街燈打了個響指。
燈罩裡的“零”立刻垂下一縷鐵鏽色的光,光絲在空中織成一張薄薄的麵具——正是冷鋒淋雨時那副被火紋爬過的側臉,連頸側那枚“零”狀焦痕都烙得清清楚楚。
麵具往皮影空白的臉上一覆,“冷鋒”就活了。它活動了一下指節,無名指根部發出“哢噠”一聲,霜火指環的虛影旋轉成型,幽綠與赤金交錯,卻不再有溫度,隻剩下一圈冰渣。老頭滿意地拍拍它肩膀:“去吧,替正主把債走完,記得把‘零’帶回來。”
皮影冷鋒沒有回答,它轉身走向廢街更深處,腳步落下,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印出一枚霜火交纏的腳印,但很快就被倒懸的燈火燒成鐵鏽色的灰。
影子目送它遠去,七片碎影重新合攏,變成一張完整的“戲票”,票麵上慢慢浮現一行褪色的字:【劇目編號:零零零】【替身·冷鋒】【演出時長:至正主死亡或劇場閉幕】
字跡浮現完畢,票根自動燃燒,火卻是冷的,燒完後連灰都不剩,隻剩一縷幽綠的光,順著燈罩爬回“零”裡。
同一刻,皇都地表。北辰寂仍立在禦溝石橋上,指尖摩挲著那枚已熄的六角霜印。忽有風從橋下暗渠倒卷而上,吹得他袖口獵獵,一枚鐵鏽色的“零”被風裹挾,輕輕落在他指背,像一粒滾燙的火星,瞬間把霜印重新點燃。
“替身已出,正主卻還未到劇場……”北辰寂低聲道,語氣像在念一句被刪掉的台詞,“這算哪門子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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