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虞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瞳孔逐漸渙散:“好了……你可以動手了……”
柳清雪默然垂首,沒有任何動作。直到虛弱的呼吸聲斷絕於耳,那雙仍未閉上的眸子裡沒有了光澤,她才直立起身子,將那副身軀翻轉過去。
或許是沒了骨血的供養,那如同寄生蟲一般的東西也失去了生機,原本如鐵塊貼合在顧虞脊柱上的東西,如今已鬆弛下來,而且似乎某種力量的退散,它也漸漸顯出原形:灰藍色猶如絲綢一般的色彩從脊柱上的鐵塊開始往兩邊延伸,到肩上,再到腋下,最終在胸前合攏。果如顧虞所說,是一件衣物的模樣。
這件“衣衫”的材質薄如蟬翼,撫摸上去宛如絲綢,卻意外地堅硬,需用到不小的力道才能讓其彎折,也難怪顧虞說像是甲胄。
陷入顧虞肌膚裡的倒刺已悄然隱沒,連傷口都沒有留下,原本堅硬可怖的寄生蟲,與那件衣衫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隱沒在背甲之中。柳清雪輕手輕腳地將這個東西從顧虞身上扒下,仿佛稍稍用力一點,就要讓這副飽受摧殘的屍身再受損傷。
整個過程中她都麵無表情,疊衣服一般的輕鬆隨意。隻是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是,從始至終她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有什麼東西她拚儘全力地壓抑在心裡,不讓其迸發出來。
她將那甲胄取了下來,放在眼前端詳,沾染滿片的血汙毫無粘黏,如水滴在光滑的表麵,輕輕滑落。柳清雪將其收好,抱起顧虞的屍身,藏進一個雜草茂密的地方。她其實知道這隻是徒勞,這一帶朱凜二人一定恨不得把地翻過來尋找,何況還有血跡指引。
柳清雪做完這一切,才邁步往顧虞所說的藏身之地走去。果然在一裡多距離之外,便有懸泉瀑布,掛在岩壁之上。而瀑布的底部,果然另有空間,被瀑布天然形成的水簾隔開。柳清雪踩著河岸邊的石頭靠近,一個翻身便進了這個隱蔽的角落。
這裡雖被厚重的水流遮擋著,不見天日,但裡麵卻生滿了發出微微熒光的青苔,將整個空間照亮。
如此隱蔽的地方,朱凜二人或許真的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裡,而且這裡水源不缺,靠飲水撐個兩三天等到朱凜搜尋無果離去毫無問題。
隻是柳清雪從來不受這種委屈。無能為力的狼狽,她都要張牙舞爪地還回去!
“前輩抱歉了,最後的要求我暫時還做不到。”柳清雪喃喃自語著,目光有些失神,落向前麵傾瀉而下的水簾。她忽然咧嘴輕笑,“等一切完結,我再物歸原主。”
她將那寄生蟲所在的背甲抵到自己的背脊之上,這東西如有靈性一般,迅速攀附而上,組成甲胄的其餘部分都消失不見,仿佛從來都是幻覺,隻剩下讓柳清雪印象深刻的金屬般的長條狀,附著在她背脊的表麵。
劇痛從脊柱開始,往全身蔓延,仿佛身上的骨頭正在被硬生生地剝離。柳清雪狠狠咬著牙,薄唇上甚至出現血絲,她原本扶著地麵的手指也不自覺地深深陷入青苔生長的濕潤的土壤裡。
在劇痛的侵襲之下,她終於暈死過去。
……
塵翼祠外再次傳來腳步聲,伴隨著老朽木板發出的吱呀聲。朱凜抬頭望去,莊旻凡倚著門扉,看他神情,朱凜就知道這次又是一無所獲。
“沒找到就繼續找!”朱凜將手中一疊書卷全都摔在地上,心中氣憤,還跟上去踢了一腳。
“朱法使,這……”莊旻凡有些為難地說道:“這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這沿河十多裡地,我們來來回回搜了兩遍,我剛剛又沿著河道繞了一圈,除了昨日發現的那老頭的屍體,半個人影也沒見著,怕是那女子早就逃走了,她會水也說不定啊。”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朱凜的反應。因為兩人心知肚明,最壞的結果,還不止於此。
“哦?”朱凜顯然心事重重,他冷冷地扭頭,“那到時候你和長老也如此說好了。”
莊旻凡撇了撇嘴,低聲嘟囔道:“若是當日早將那女人處理了,今日也不會有這般麻煩。”
朱凜噌地一下站起來,他走到莊旻凡近前,一雙眸子冷冷地注視著他:“你是說,都是我的錯囉?”
莊旻凡不敢與他對視,連忙弓腰作揖:“不敢不敢。”
“再去找!我去北岸,你去南岸,我就不信她能憑空消失了不成!”
話音剛落,塵翼祠外忽然傳來聲響,像是強勁的風將高高的雜草掀倒一片的聲音。
朱凜和莊旻凡走出門來查看,懸在半空的倩影,頓時如一柄利刃插在兩人心間。
璀璨光翼投下的陰影裡,看不清麵容,隻有一個清冷的聲音從陰影下傳出。
“顧老的屍身,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