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嬿婉夜間睡得並不踏實,雖未被侍衛糾纏,但意外地夢見了自己尚在啟祥宮服役時的景象。
當宮妃尚且新奇得趣,可當宮女又是怎麼一回事,眾目睽睽之下她被一紫衣宮女揪著耳朵提溜了好幾丈路,又被其往地上一擲。
嬿婉被她此舉驚愕住了,跪在地上忘了反抗。周遭是一群陌生的宮女太監,她粗略環顧半圈,發覺他們眼中大多帶著嘲弄。
她有些不解,此刻恰好聽得疑似她主子的那名華服宮妃出言說啟祥宮上下皆可調教自己,她越發驚疑了,心想自己在另一世間是做了哪樣傷天害理的事,需得這般磋磨。
好在隻是夢,她乾脆背著那主子,齜牙露了一息厚顏無恥之邪笑。她既不拿自己當人,那自己也絕無必要敬她了。
畫麵一轉,自己忽地浣起了衣裳,晴藍色的宮女布褂她邊搓洗邊盤算其與她作為公主時的幾身褂子有些相像,也算是巧。
她日常也會自行浣衣,並不全然依賴春嬋,因此洗著還是得心應手的。可她還未洗完,就來了幾個宮女,丟下一捧臟衣,刁蠻地開口要求她一並洗完。
誰知這幾人會不會變作侍衛般的異獸,不如儘可能支走,嬿婉飛速地思索,訕笑著道:“姐姐們,我儘量洗,若是來不及,我送浣衣局去也得給你們洗得乾乾淨淨。”
不料她們不領情,說是這粗賤的活兒就該她乾,嬿婉差點兒要拿手中那笨重的棒槌去戳她們的嘴巴,但想想還是作罷了,她雙拳難敵四腿。
同為宮女,還狐假虎威起來了,虧她們對自己說得出口,說不準她們的狂妄是照著那壽康宮的瘋婦學的,嬿婉心下好笑。
她連忙做小伏低,待她們走後再捶著些許酸麻的腰立起來,暗想自己該趁這無人時機迅速逃遁。
可她又不欲就此放過她們,本想朝著那浣衣盆吐一口唾沫,但轉念一想此舉有辱斯文,且要是誤將自己的被褥吐濕可就得不償失了。
於是她另想他法,將她們丟來的衣裳抱起來濕淋淋地往地上又抹又蹭,再立於其上狠狠地跺上幾腳,最後將顯眼的幾件衣裳裡外翻個身兒,一把統統丟回盆裡。
做完這些,嬿婉拔腿奔出了啟祥宮,可往哪處去她還未想好。
她漫無目的地疾步前行,途徑養心殿,驀然一個念頭跳出來,她迫切地想知道進忠會不會出現在自己夢裡。
儘管離去時見得他的麵色不錯,但畢竟自己失言惹了他。她心想大概自己到底是有些過意不去,因而才這麼惦念著。
她忘卻了這個世界的皇帝是如何既畏縮又暴躁,極惹她厭惡,一心往養心殿去的同時還回憶著大佛堂偏殿裡進忠立在自己麵前談笑的模樣。
麵前霍然出現一堵牆,嬿婉避讓不及徑直撞了上去。痛感頓起,她睜開雙眼,發覺自己的額角磕在了床身立柱上。
外頭天已大亮,她起身穿戴,取銅鏡照麵,確認額角隻發紅了一小塊,便未再在意。
不多久,慈文和春嬋請安歸宮。春嬋取帚清掃塵灰,嬿婉走去與額娘並坐閒談。
“額娘,您有所不知,壽康宮有個瘋婦為所欲為地與我駁詰。不,都算不上駁詰,她就是個癡癲。”說到這一茬,嬿婉就忿忿不已,她繪聲繪色地學了兩句瘋婦所言,慈文先是一愣,接著便發了笑。
“嬿婉,你三下五除二能把她哄住脫身,還是有些本事的。”
“額娘是想說我有兩把刷子麼?倒也不至於,我頂多隻有半把。”嬿婉猜想春嬋已將事不成與額娘說過了,她作出唉聲歎氣的模樣搖頭。
“嬿婉,你額角是撞著了吧?要不要抹點兒藥?”她這一搖頭晃腦,讓慈文立時就無意間發現了她的傷處。
“稍稍磕碰一下,不礙事的。”嬿婉擺了擺手。
“昨夜在壽康宮撞的?”慈文想到瘋婦,不禁覺得不大對,她估摸嬿婉有可能是被那人打著了。
“不是不是,”嬿婉自然否認,但一尋思直言說是撞在了立柱上難免讓額娘打趣自己睡覺又不老實,她蹙著眉道:“昨兒夜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行至大佛堂時好奇張望一番,結果一不小心撞在牆上了。”
剛好解釋了自己回宮回得晚的原由,也好免於額娘細問了。雖說額娘未必會問她,可她夜會進忠耽擱許久,總覺不解釋就不踏實。
“這…嬿婉,你可當心些啊,怎麼就撞在牆上了呢。”額娘似乎不大信,但輕輕地撥開她前額的發絲,又認真看了兩眼,確認了她的發間沒有淤傷。
“路遇大佛堂,眼盲撞佛牆。而且也沒見著想找的人,我這是走了什麼背運。”嬿婉有些苦惱地一歎,隨即品出自己信口一言有幾分押韻,她又樂得掩口。
“怎的還有佛牆這種無厘頭的牆。”見額娘笑著嘀咕,嬿婉連忙改口:“是我想吃佛跳牆了,隻聞其名從未嘗過,所以饞得慌。”
“那名叫瀾翠的宮女沒找著,嬿婉如今打算怎麼辦?”慈文越發被她逗得合不攏口,但也不忘問她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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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著或許是我與春嬋漏過了宮女們的下房,所以下回再尋機會去一趟吧。”
“我倒是覺著或許有另一種可能,你倆搜宮都搜不出那宮女,保不齊是她已被調去彆處了。”
“不會吧?這離春嬋去尋她還未過去多久呢。”
“她不肯見同伴,我就有些疑心她是不得她主子的意,故心情鬱悶,或是已被責打了不好見人。她主子要把她退回內務府換個得力的來,也說得過去。”
額娘的話確實有理,嬿婉不由得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立馬問出:“額娘,若瀾翠這樣粗笨,我想把她拉進永壽宮侍奉您是不是不妥?”
“貼身侍奉的宮人,忠心遠比得力要緊。能力不足礙不了多大的事,咱們宮中內務本就不全靠春嬋打理。但要是不忠心可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倘若他人想要加害甚至能與之裡應外合。所以你真尋到了她,咱們首要的就是得先觀察她的品性,品性好,再粗笨也是能慢慢教養的。”
“但是她若脾氣差些,與主子相處得不好,也是難題。”想起自己在春嬋和進忠之間的周旋,嬿婉就頭疼不已。她此時已動搖了,基於與春嬋的友誼才讓她情願勞神勞心,初來乍到的宮女或許不值得她費儘周折。
“南橘北枳,咱們也不好斷言她在壽康宮侍奉的主子是什麼樣的人,過的是何種日子。”
“也是,還是先尋著人再看吧。我打算去內務府一趟,先打聽打聽她是否還在壽康宮。”
“方才請安時,皇後娘娘說內務府的紙鳶架子已基本備齊,明日起可去揀選。你剛好趁此機會,順口一問有無近日調差的宮女,若沒有瀾翠,你再繼續盯著壽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