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進忠公公,您有什麼事?”瀾翠一眼瞧見進忠,就知他有話要對自己說。
“你為何不裝咳疾?”進忠壓低嗓音問她。
瀾翠眼中閃過懼色,她結結巴巴開口:“這樣的場合,奴婢不敢。”
“平日呢?”進忠心急追問。
“平日…奴婢雖心慌,但還是儘力裝病了。”瞧她的神色就不像做到了每日保持斷斷續續的咳嗽,進忠暗呼大不妙,自己怎就高估了她的膽量。
可事到如今他也沒彆的法子,唯有讓瀾翠硬著頭皮扮下去。
“你膽大時咳,膽小時不咳,一時一時發作遲早得叫人看出端倪,說不準還會牽連咱家。”他正色道,見瀾翠瑟縮著點頭致歉,他又言:“你要麼就不做,既然做了就做到位,慌慌張張自亂陣腳,人家揪你裝病一揪一個準,誰都救不了你。你且記著,尤其是主子們相聚時你絕不能鬆懈,見你情況的人越多,你的咳疾可信度就越高。”
“你走吧,咱家得回去了。”瀾翠取了主子要的紙鳶,口中還在連連稱是,進忠向她手一擺,回身往崇敬殿行去。
慈文的位子離殿門近得多,進忠之前還不曾留意她,可他無意間一瞧,竟發現她正專注地瞅著自己。
若說是瞅這個方向的彆人也說得通,但他總不至於掩耳盜鈴騙自己。
也是,自己和公主出門得相隔不久,或許能蒙過所有人,但唯獨蒙不過公主的額娘。
進忠戰戰兢兢地走著,臨到慈文的麵前,他稍加思索還是悄摸向她稍稍側首,小幅度地一頷,以此表明自己知曉了她的關注。
他以為慈文不會有什麼反應,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向他微微浮出一絲笑意,又立時收回目光。
進忠的手心冷汗頓起,心慌神錯間一瞥,見得公主以翹首而盼之態呆怔地望著殿門的方向。
她難道是在等候自己,進忠的目光凝在她的麵孔上,隻見公主的美眸霎時如錕鋙石般溢彩流光。
公主雙手忙亂,搛起一箸油果子似要延頸去嘗,可還未及進口便掉落在了桌邊,又恰巧滾至地下。
見她此狀,進忠禁不住抿唇微笑一息。公主本已看似將目光投向麵前的吃食了,可仍謹察他的一顰一笑。見他如此,她也羞赧地掩口垂首。
油果子偏生滾在了進忠即將踏臨的一處,他見公主不知是否為故意地將手一招,示意春嬋俯身側耳聽自己說話。
“春嬋,這油果子看著味道不錯。”她是在硬擠出話說麼,進忠聞之心想。
春嬋自然應和,公主並未將頭轉回,仍作出與春嬋交談的姿勢。
他這才頓悟公主是在借機向自己張望,她的目光黏在自己臉上,令他不知所措,又鬼使神差地蹲身將油果子拾起奉給春嬋。
“多謝公公,奴婢這就將它丟了去。”春嬋一愣,表情有些尷尬,又立馬回過神,笑著走去丟油果子。
公主沒有理由再側首了,她小口啜著甜湯,不再看自己,進忠快步趕回皇上身邊。
皇上醉得犯暈,已有全壽、保春和幾個小太監伺候著。喜祿本就閒在一旁,見進忠終於現身,又瞄到他略腫的眼泡,關心地小聲問:“進忠,你這是哭過?”
該來的橫豎躲不掉,進忠深吸了一口氣,悲戚地向他耳語:“是,我剛去更衣了,看著自己殘漏得一兩時辰都熬不住的樣子心裡難受。”
喜祿萬分同情,但聽他勸慰的同時,進忠瞥見自己側後有幾個太監走過。
大不了就是被他們私下議論,反正又不是頭一回,進忠心知肚明自己常遺小解的事至少在禦前太監裡頭早已人儘皆知了。
而在他的認知裡,自己雖是閹人,但也不至於是真得塞上尿戒子的閹人,所以既懶得在乎,也確實無需在乎。
公主時不時就朝他瞧,甚至都不怎麼嘗麵前的吃食了,他默默後退了幾步。
公主垂頭開始攪動甜湯,翻攪了許久,才稍吃下兩口。
進忠盯著端盤撤盤的眾宮人,思忖著自己把芋頭糕留至最後或許是錯的。
她應是已然吃飽,進忠終於等到了芋頭糕被置於其桌,卻不見公主動筷。
他徹底後悔了,心想該把芋頭糕安排在最先的。公主似乎都不願再多看一眼麵前的宴桌了,而是多番與承敏、承恪交頭接耳起來。
嬿婉與兩位姐姐談笑了一會兒,實在尋不到能做的其他事了,隻好茫然地愣坐著。
進忠看樣子並不希望自己總瞅著他,可她並沒有彆的心思,隻是擔心他被皇阿瑪問責躲去了何處而已。
倘若皇阿瑪存心刁難他,她怎麼也不能坐視不管,哪怕隻能扯謊說他未向自己行禮而被自己罰了跪都成。
她可以得個刁蠻任性不講情麵的壞名聲,但進忠絕不能因她而遭難。
至此,皇阿瑪那一關應是過了,嬿婉暗想。畢竟他已酩酊大醉,哪還有心思琢磨彆人。
這時她才注意到宮人剛剛呈上的一道芋頭糕,與合緣齋做得差不多,隻是沒有刻字。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是他喜愛的吃食,嬿婉立刻憶起,又暗暗怨著怎的連桌上的吃食都巧得能讓自己想到他。
可惜他要伺候皇阿瑪,無福消受了,嬿婉沮喪地以手托腮,將目光從芋頭糕上移去彆處。
她想用帕子悄悄將芋頭糕裹了揣進兜裡,但畢竟人多眼雜,她打量起對麵的六姐、七姐、九姐,到底還是沒把握神不知鬼不覺地順走芋頭糕。
罷了,說不準自己私藏了芋頭糕給他,還會被他以不得“行賄”為由拒絕呢,或是更糟,被他當作自己想噎死他。嬿婉絕了這個念頭,蔫蔫地再度開始攪甜湯,但不一會兒,又迫切於想看他正在做什麼,還是抬首朝他望去。
他居然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四目相對,嬿婉發懵了一瞬,當即又喜又羞得將頭俯下去,莫名地胡亂猜測他盯的是不是與自己同方向的彆人。
為了求證,嬿婉隻得再朝他顧看一回。她見得進忠明顯將身子側了過去,目光凝向地麵,麵頰隱約有點兒微紅。
“春嬋,進忠方才有沒有看我?”她示意春嬋湊近,近乎氣音地問她。
春嬋愕然將她一打量,驟然發現她衣襟上濺著了甜湯。
“奴婢不知進忠公公有沒有看您,但您衣襟上臟了,奴婢替您擦一擦。”春嬋忙取了軟帕替她擦拭。
那他或許就是因自己衣襟上有臟汙才瞧了自己,自己怎會如此丟人,嬿婉幾欲掩麵。
“擦不掉就算了,反正這衣裳我今後再也不穿了。”見春嬋仔細地擦著,嬿婉撫了她的手阻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