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章
“到時他折辱你,沒人能替你擋下還不算完。你一旦不遂他的意,他就可能去向皇後告狀,皇後拿捏著你弟妹的性命,還愁不能壓得你妥協?最壞的結果是你被他折磨死了,但你弟妹的性命依舊保不住。你自個兒想想,將你配給太監並置你於死地的事兒是永遠瞞住你弟妹容易,還是乾脆不留活口不落人口舌容易?”嬿婉忍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秉持著耐心對她分析道。
“是,好像確實是這個理。”她慌亂無措,眼神四顧著。
“若你走運,沒給王欽磋磨死,但皇後要求你與王欽一同當她在禦前的內應,或是命你必須從王欽口中套出王欽未必肯言的聖上秘辛,甚至派你聯絡王欽行陷害嬪妃的不軌之事,你又能怎麼辦?一旦敗露,頭一個丟了性命的就是你,還連帶著你的弟妹也同樣…”嬿婉還未說完,就見其掩麵垂淚,連聲稱是。
“那我要怎麼做?”她無助地問著,嬿婉心中已有一計,湊上去對她鄭重道:“一不做二不休,無路可走時就咬牙爬上去當個小主。”
“這是背叛了皇後娘娘。”她急得搖頭,嬿婉擰眉道:“是她先不仁,那你也不必忠心,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這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你千萬要搶在皇後向皇上提議將你許配給王欽之前就行動,”嬿婉沉聲向她出謀劃策道:“哪怕蒙騙禦前的太監說皇後有急事令你前來也好,你無論如何也要獨自覲見到皇上。先論宮女配與太監的荒謬性,後哭訴自己聽聞關於自己即將配給王欽當對食的流言四起,不要點出皇後,隻懇求皇上明察流言以正宮規。”
“那這麼做之後,我也不必再向皇上獻媚勾引吧,皇上還肯允準我在皇後娘娘身邊當差就好了。”
“這怎麼行?你已經與皇後撕破臉了,要是掙不上小主,不僅是你,連著你的親屬都逃不過皇後的手心。要想破局隻能倚仗皇上的垂憐,當你足夠獨當一麵,你的弟妹就不會受製於人了。”言及此刻,嬿婉才霎時意識到自己基本是在遵循進忠曾給出的絕招指點蓮心。
他破釜沉舟的計策無法用在瀾翠身上,如今卻在陰差陽錯下也有了用武之地,讓理論付諸了實踐。嬿婉一想到他,麵上就開始騰熱。
難得在夢境中也能清晰地回憶出他的一顰一笑,但現今畢竟不是任自己思緒蹁躚的時候,她以一語打斷了蓮心的遲疑:“其實你弟妹橫豎是在劫難逃的,但你搏一搏,或許還有一兩分皆大歡喜的希望。”
“也是,可我既無家室也無美貌,禦前又毫無人脈,在宮中很難站穩腳跟。”她像是下定了幾分決心,但也有抹不去的彷徨。
“利用王欽啊,他不是垂涎你麼?”嬿婉也不知自己怎會脫口道出此言,見蓮心愣神,她意識到自己唐突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理她懂,她尚且忍耐不了孫財,又豈能讓蓮心專門去與王欽周旋,但被逼到了極處,這條捷徑再不願走也不得不走。
“他既對你有意,你就忍著惡心蒙騙他,說要與他互利互惠,給他占些小便宜,求他扶持你,隻是切記不要留下實實在在的把柄。待過幾年你地位穩固,甚至有了一兒半女後,就可伺機悄悄地借刀殺人把他解決了。”兜兜轉轉回到了她最初想對付進忠的法子,她心有不安,遂首鼠兩端。但一見蓮心四顧著似乎急欲離去當差,她心一橫就將這損招說出來了。
若是讓進忠知道了她在夢中肆意妄為地替人出陰損缺德的餿主意,也不知他是會笑話自己,還是作出氣得跳腳的鄙夷狀。待蓮心真正與她辭彆後,她愈想愈是啼笑皆非,一壁緣著宮道緩步而行,一壁禁不住地胡思亂想。
同樣是副總管,為人處事簡直是天差地彆。這一茬事讓她格外想念現實中那個會陪她歡笑,會解她煩憂,更會為她遮風擋雨、避去他人侵擾的哥哥。
這裡無趣極了,她仰首望天,見得薄日曚曨,斜斜欲墜,她斷出夢中的時辰也推移了許久。
一道身影沒在昏黃不明的光線中,在她的背後隨著她間行間止,卻不敢上前。
她無處可去,低首望見自己的粗布褂,樣式與四執庫中走出的宮女一致。
正當她猶豫是否該踏入四執庫時,令她一度厭惡到了極點的侍衛從斜岔道上驟然鑽出,衝奔至她的麵前,揮動著一枚戒指高聲招呼她。
她在刹那間慘叫起來,慌不擇路地四處奔逃,可她無論衝向何處,侍衛都會撲上來拉扯她的衣袖替她戴戒指,嬉皮笑臉地嚷道:“慢點跑,彆摔著。”
她萬分懼怕侍衛撫觸自己的身體,但更怕自己貿然拒絕他的戒指會促使他立時幻化成異獸撲咬自己。正推脫掙紮間,她忽然見得四執庫的門開了,便使出渾身力氣扯破自己的衣袖踉蹌著往四執庫跑。
侍衛窮追不舍,她甚至能感受到其口齒之間發出的呼喘嘶叫。闖入四執庫的那一刻,她的後背被尖銳的長爪攥住了,她認命地意識到自己仍是未能躲過已化成異獸狀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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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僅是一瞬,撕裂皮肉般的痛苦就有所減輕,異獸像被人以鈍器狠擊,發出了沉悶的哀鳴。
逃過了異獸的魔爪,她當即轉身意欲闔門,卻駭然發現那道看不清麵容的影子在以傘捶獸。
自己怎能理所當然地置他於險境,她像瘋魔了一般衝出去抱著他的身子把他往四執庫扯,又下意識地胡亂叫了幾聲。可她越是阻止,他越是與異獸搏鬥不止。
春嬋從四執庫裡衝出來,令她驚詫萬分。春嬋怎會突然出現在這座紫禁城,她一時還未想通,就聽得她疾呼:“公主,您快醒醒!”
她猛然睜眼,發現春嬋正抓著自己的肩膀晃動,滿頭大汗地連聲喚自己。
“我又夢魘了。”她驚魂未定,意欲連滾帶爬地先下床,卻發現自己懷抱著鬥笠。
“公主,您怎麼能在夢裡直著嗓子叫進忠啊?”春嬋已嚇得雙腿發軟,勉強抓握著床欄顫著聲音質問她。
“我沒有!”她披頭散發,渾身都能擰出汗水,一雙杏眼圓睜著,幾乎是目眥欲裂狀,腳一軟滾落到地上失聲尖叫。
她想不通自己哪一環節出了錯,分明隻在腦中構想,理應是全然沒有叫出口的。可春嬋不可能唬她,不可能騙她,她狂亂地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