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章
餘常在嘗了一口就雙眉倒豎,喝問道:“瀾翠,你這做的是什麼!”
“主子息怒,奴婢不小心手滑多加了好些酒釀,奴婢這就去重做。”瀾翠心下自認她的努力付諸東流了,但為了不讓餘常在起疑,她隻得跪下請罪,又伸手試圖捧碗。
“算了,不難吃,哀家體恤你,就勉強吃了。”餘常在一掌拍開她的手,舀了一大勺圓子吃得津津有味。
瀾翠一時錯愕,起身連連道著:“謝主子恩典,下回奴婢會更小心謹慎的。”
餘常在“憤怒”歸“憤怒”,可吃起來相當不含糊。瀾翠眼見她如餓得發狠的彘犬一般,扯開偌大的嘴,淋漓著牽絲的口涎,一勺接著一勺將餿圓子趕進口中,連湯帶水呼哧呼哧地吸溜下肚。清涕被騰熱的水汽一熏,悄無聲息地如潛蛇般竄出來,她狠吸一口氣,暫且將那清涕蛇縮回洞穴,高聲喚道:“瀾翠,給哀家取手帕來!”
瀾翠響亮地應了一聲,恭恭敬敬給她遞了手帕。清涕蛇被擤到了帕子上,成了爛糊糊的一團,連帕帶黏鼻水被餘常在甩到了地上,瀾翠趕忙俯身去撿。
餘常在將那碗餿圓子一滴不剩地儘數吃了下去,瀾翠喜得無以言表,連不小心觸著了手帕上的濕膩都顧不得了,三步並作兩步替她收了碗勺,勤快地捧去浣洗。
分明就不討厭這餿圓子的怪味,還偏要破口罵一句顯示她的能耐,瀾翠忿忿地想著,又壞心地盤算起猛藥何時才會見效。
晚膳端上桌前,瀾翠已觀得餘常在偶有按揉腹部之舉,還有少許的酒醉。她完全當作不知,一絲一毫都不曾過問,甚至照常為她布油膩的肉菜,畢竟她素日裡就是這般口味。
“瀾翠,哀家沒胃口,你揀清淡的搛。”在她搶著分秒給餘常在搛上好幾塊油瀝瀝的炒雞和東坡肉後,對方終於捱不住製止了她。
“是是是。”瀾翠乖巧地去替她取素菜,甚至頗為殷勤地調換了菜盤,將她瞧著礙眼的滾油大肉往後撤。
餘常在的麵孔泛著些酡紅,不一會兒便打出了一個泛著酒氣的嗝。她越食越慢,瀾翠在心裡反複催促她多吃些,能更實在地將片刻後噴薄而出的“存糧”填足填滿。
到底還是抵擋不住大葷的肉香氣,又許是腹中的墜脹稍好了點,餘常在啃吃了幾口清炒的菜葉後迫不及待地搛肉吃。
見自己方才給她布的肉菜派上了用場,瀾翠暗自偷笑著,越發滿目期待地靜候她的好戲。
還未用完這頓晚膳,餘常在就陡然如火燒腚般地坐不住了,一竄竄出兩尺高,口中嗯哼哎呦地亂叫著,掩著肚腹扭著雙腿往茅房跌跌撞撞地狂奔。
一股難以言喻的撲鼻臭氣席卷而過,瀾翠快步走到餘常在的坐具邊一瞅,凳麵上驚現一小灘黃褐色湯汁,流質中略帶固狀物。地麵上也有零星兩點,以及被元寶底鞋跟踩碾後留下的半輪印子。
她埋下頭笑得渾身顫栗,忽見另一名宮女走來,趕緊改換一副憂慮麵孔低聲道:“主子似乎又腹瀉了,姐姐去茅房外候著吧,可彆出什麼事。”
“要不還是你去吧,主子好像更習慣由你侍奉。”對方果然上當,沉吟片刻後出言。
瀾翠巴不得如此,忙應下,迅疾往外走。走過一小段連廊後,隱隱聽得房內有驚呼聲驟響。
她足足在茅房外候了三刻鐘,這才候到了幾乎要在地上滾爬蠕動而出的餘常在。其步經之處,皆餘暴汗,更混含了於其褂擺處滴淌下的稀狀黃金,一時間酸汗臭與黃泥臭糊作一團,叫圍之方圓十丈內的人等皆噦噫作嘔。
瀾翠忍著熏出的眼淚,一壁避著她衣擺的糞濕處攙扶她,一壁悲戚道:“主子,奴婢去替您尋太醫。”
“不,再等等。”餘常在氣息微弱,死死摁著自己的肚子,腿腳擰成了麻花。
餘常在意圖逞能一忍,可她腹中的餿圓子不留情麵且橫衝直撞,叫她屢屢蹦出連湯帶水的虛恭。剛洗淨換上的睡褂成了笑話,自後腰而起、股下而止的那段緞麵不一會便成為丹青潑墨暈染般的布帛,星羅棋布著或稠或稀的濁漿。
後話無需贅述,瀾翠反反複複奔波於替其擦洗更衣,觀望其撲入茅房,伺候其蹣跚學步似的回來臥下,與另兩人輪換著忍臭洗淨披掛黃金之衣。
東方泛起魚肚白,餘常在終於倒頭大睡。瀾翠立在她床邊,雖軀體上疲累得七葷八素,眼皮也險險欲垂,但頭腦仍是興奮得精神煥發。
惡臭卷土重來,瀾翠眼睜睜見餘常在腰下緩緩顯映出一大灘溏稀的濁黃流質物,極有大刀闊斧滲透其被褥之勢。
餘常在自己都不醒,與她瀾翠何乾,她當即掩口悶住爆笑,躡手躡腳走回通鋪歇息。
約過了辰時,瀾翠被餘常在淒厲的嚷嚷聲喚醒,腦中一片混沌,但迅速起身更好衣褂打算往她臥房去。衝了兩步,她意識到了餘常在的嚎叫是因發現了床榻上的稀黃而起,於是佯裝落了東西,慢騰騰回去尋找,直到另兩人搶在了前頭,她才緊趕慢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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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替哀家找太醫!”已有人在拾掇床鋪,餘常在嘶啞著聲音對瀾翠喝令,瀾翠作出不敢耽擱的急狀,大步衝奔出去。
這回較之上次更為凶險,趕來的那位太醫望聞問切了一番,沉思不語。瀾翠在一旁暗想著“罪證”早被餘常在吃乾淨了,他哪能真推斷得出什麼。
“哀家用晚膳那會兒好像有點暈暈乎乎的,像是醉了,都怪瀾翠做的那一碗酒釀圓子!”餘常在擰著眉頭思慮了片刻,忽然凶神惡煞地狠推了瀾翠一把。
“主子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瀾翠被她撂倒在地,瑟瑟抖著伏身叩首。
“酒雖有可能刺激腸胃道以至其功能紊亂,但是單一碗酒釀圓子倒也不至於如此。而您上回腹瀉痊愈距今十日都不到,臣推斷還是您的身子未完全恢複。昨日酒釀圓子、油炒雞肉、東坡肉等吃食您進得間隔時間又太近了,腸胃一時負擔不起…”太醫正分析得頭頭是道,就聽得餘常在“哎呦”一聲,又見其抱著肚子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