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章
嬿婉數著日子盤算進忠在明日之內就會把采買好的無味頭油送來了,午後小憩起身,她開始百無聊賴地尋思是否該尋由頭再去瞅一眼皇阿瑪。
承淇悄無聲息地立到了窗外,她無意間側首,那半顆藏在淩霄花藤之間的腦袋將她唬了一大跳。
“四哥,你這是做什麼?想偷淩霄花了?”待看清來者,嬿婉無奈地乾笑不已,又走上前質問。
“十妹不喜歡淩霄花,我全給偷光了豈不是更好?”承淇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打趣。
“那你倒是偷一把給我瞧瞧,光說不練假把式。”嬿婉“嘁”了一聲,眼見他抓耳撓腮,又似偷蟠桃的猴兒般湊在花藤間將淩霄花扯弄了一番,沒忍住嗤笑起來。
承淇進了殿,將一包蜜蘭香茶葉在嬿婉眼前揚了揚:“你愛喝這個味兒,特意給你捎的。”
“那就謝謝四哥了。”嬿婉也不推辭,接過擺至一邊,又喚了春嬋去拿些清涼的吃食招待他。
“這幾日皇阿瑪沒考你功課?瞧你這高興的。”承淇坐在她對麵,她瞅著他飛揚的神色,開口問道。
“確實,皇阿瑪過問得極少,連我主動去覲見他,他都想不起來逼我背書了。”承淇嬉皮笑臉地應聲。
“那你去見他時,他在做什麼?總不能是與你大眼瞪小眼,片刻後大手一揮道‘四阿哥你退下’吧?”嬿婉當真有些好奇了,隻不過好奇的是會有何事牽絆住了這種薄情寡義的皇阿瑪。
“算上剛才的一趟,我覲見了皇阿瑪三回,每一回都遇上他與紅答應相依而坐,或過問她有無胃口,或過問她有無器物的短少,紅答應當真是皇阿瑪近期的愛妾。”嬿婉與紅答應極少碰麵,但確知她遇喜約一兩月了,心想也在情理之中。
“紅答應有了身子,皇阿瑪多關心她一些是應當的。”嬿婉思量著道。
“我倒是覺著,帝王盯著一位低階的嬪妃寵信未必是好事。”承淇見她像是起了興致,便打算談些自己的觀點。
“四哥是覺得這低階的嬪妃野心會膨脹麼?還是這樣出身的女子不太配得起過分的隆恩?”嬿婉以為四哥也對紅答應原先是為樂女的身份記得很牢,她莫名地問出了這兩句。
“還真不是,”承淇略顯錯愕,認真分說道:“皇阿瑪的低品階嬪妃眾多,高品階嬪妃寥寥無幾,他專寵德娘娘則眾妃基本上啞口無言。可他若專寵一位答應,就會有一乾官女子、答應、常在暗暗嫉妒,等於是把人架在了火上。而且高階者可為難她,低階者也可酸她,長此以往,怕是會惹出禍事。”
“古往今來不少寵妃都是由低階熬起的,要走至高位,幾年的磨難多半是必經之路。”因為額娘沒有要往上爬的念頭,所以嬿婉不自覺地處在了旁觀的立場上。
“沒有人在明麵上與十妹針鋒對決,所以十妹的評判才會如此客觀。但假設你身為與紅答應平級的低階妃子,那興許就難免心有妒意了,哪怕不為恩寵,也會為了自身的地位而緊迫不已。”承淇正說著,春嬋端了削好的梨塊和兩碗冰酥酪來了。
“春嬋,你先去歇著吧,要是熱了自己也舀一碗冰酥酪吃。”嬿婉順手摸了把扇子搖風,將梨碗向四哥推了一把,也不忘囑咐春嬋。
“是不是二哥和三哥擠兌你了,所以四哥你心生感慨?不過說得也是,你不是頭一個對我如此分析的人了,我身在偏安一隅,看事物總是會片麵些。”誰能想到進忠與四哥不僅言行越來越像,連觀點都出奇地一致,嬿婉啞然失笑。
“他…旁人也這麼覺得啊?旁人的視角是最全麵的,你我相對來說都差一些。”進忠在禦前當差所能接觸到的形形色色可能不是自己能輕易想象得出的,承淇當然猜得到她話裡指誰,險些就脫口而出露了餡。
“二哥三哥不至於擠兌我,但是阿哥之間總會有免不了的競爭,而且隨著年歲漸長,大家都不可能再如幼時那般無憂無慮。管中窺豹略見一斑,後宮之中眾人毫無血緣,又同處一座牢籠,隻會鬥得更凶。方才我說得片麵了,十妹你也會與其他公主在暗中較量,隻要有他人存在就躲不掉這些紛紛擾擾,我懶得理會,能避則避罷了。”趁她沒反應過來,承淇連忙補充道,一壁說著一壁叉了梨塊往嘴裡送。
“在我的視角下,咱們所處的這座深宮還是比較風平浪靜的,至少沒有爾虞我詐到鬨出了人命的地步,”嬿婉此言得到了承淇的認可,她見其吃梨吃得歡,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便將堵在心頭的話刪減了一番,沒再勸他多防著二哥三哥點兒,隻道:“人要活得肆意很難,但在自己能做到的範圍內擇一種最適合自己的活法很重要,也不必強行去與他人較勁兒。”
“哎,瞧咱們都說哪兒去了,不是議論皇阿瑪獨寵紅答應麼,”說起二哥三哥,大抵就隻能論一論學業,承淇不大想談這些,便將話題轉回來:“其實還有一點,也許是我有幾分不那麼必要的同情心吧,我覺得年長而位低無寵的嬪妃見紅答應一人春風得意會深感落寞,也可能是我學傻了,竟會聯想到‘不患寡而患不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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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感到落寞,就該越早越好地抓住時機奪寵,而不是自怨自艾地等待。你也許會覺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但在身處後宮的嬪禦已是下不來這座擂台了,為自己多考慮多打算才是正理。”嬿婉邊說邊舀著酥酪吃了幾口。
“對了,你額娘如今怎麼樣,皇阿瑪待紅答應好,你額娘沒有感到不平吧?”承淇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壓低嗓音問。
“皇阿瑪不來,我額娘還舒快些呢,能有什麼不平。”嬿婉白了他一眼。
“我也不是存心想妄議你額娘與皇阿瑪的親疏關係,隻是想著像我這樣再怎麼說也不至於被克扣份例銀錢,但你和你額娘這兒可能是要看內務府臉色的。”那麼,四哥的意思就是擔心她額娘可能會因待遇的低微而對她人產生負麵情緒了,嬿婉直搖首道:“過得去就成了,內務府真要擺臉色我也管不著,我和我額娘隻顧咱們永壽宮內過得開心。”
二人聊了許久,承淇話裡話外都暗示嬿婉如有物資上的需要,儘管可向自己開口。嬿婉到底被他說得動了心,或者說,動了歪念。
進忠應允去采買的頭油估計也就一個巴掌長的瓶深,將油倒出來不見得夠瀾翠使幾回。而且她真抓住了時機做手腳必然不可能隻倒一丁點兒,一門心思讓餘常在瀉得起不了身至少得小半瓶起步,還要隨時作好被餘常在搜出當不祥之物丟掉的心理準備,自然是一次倒得越多越合算。
於情於理,她都需要瞞著進忠作兩手打算,最簡便的方法就是趁此刻拉上四哥雙管齊下,讓四哥也弄些油來,哪怕先自己存著當替補也成,至少不會在瀾翠一旦丟了頭油後顯得格外被動。
若再求同樣的頭油,一來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使他倆在挑擔貨郎處撞麵,二來萬一餘常在的腸胃不怕頭油就滿盤皆輸了。她盤算了半晌,終於開口:“四哥,我還真有一樣東西想托你帶些來。”
“什麼東西?說來給我聽聽。”承淇正吃著酥酪,眼神都亮了。
“我這兒缺點香油,皇阿瑪送了炊具要求我精習烹飪,可連最基本的油都不曾提供,內務府不大會專程指著膳房送膳時再加上一兩瓶油,我也不好意思去向內務府或膳房直言要。”嬿婉又開始在四哥這一頭撒另一個彌天大謊。但半真半假,她說得有理有據又言辭懇切,完全把承淇蒙騙過去了。
“沒有油肯定不成,四哥去替你買最好的油來,你儘管放寬心練,練得成就成,不成就當尋個樂子,彆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承淇笑得單純,嬿婉絲毫不敢提其他,以防被他瞧出點什麼,隻連連頷首。
“其實也不拘油的類彆,菜油豆油都成,但我隻想要流質的油,固狀的豬油不成,我不會用。至於油好不好倒並不重要,我多半是要浪費掉許多的,能不能做得出可入口的吃食都還懸著呢。”其實嬿婉根本分不清種類,她在腦中盤算出的結論是添入碗盤中不突兀才可以,自然是隻能要油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