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咳嗽連連,今日的一掌挨得瀾翠耳中嗡鳴。她難以忍耐,加之生怕進忠去尋了人上報餘常在瀉肚,而實際餘常在並不瀉,自己就成了有意坑害進忠,她打定主意破釜沉舟也要灑油。
她將一瓶頭油藏在袖中,去端膳時拚著一股勁兒一避人就不管不顧地倒。一瓶頭油全部倒空,除去米飯倒不得以外,每一樣吃食都遭了殃。
布菜前她裝作腹痛難忍,告了饒跑出去,將頭油瓶子埋得極深。
餘常在等不及,就讓其他宮女布菜了。一頓晚膳吃儘,她並未感覺到異樣,隻相對而言覺著禦廚失了手,將葷腥做得太油膩了。
瀾翠以一副搖搖欲墜的虛弱狀捧著肚腹回來,咳嗽也未停止。餘常在見狀大罵其懈怠懶惰,抬腳狠踹了兩下,瀾翠立馬跌跪在地上磕頭不止。
許是因為有了公主為自己撐腰,瀾翠內心的氣焰漲了不少,她暗暗地辱罵餘常在,心想怎就沒給她下兩瓶。
“小蹄子,你這西施捧心的嬌樣子給誰看呢!”餘常在仍未放過她,險些一腳蹬在她肚子上。
瀾翠咬牙忍耐,想起春嬋遞話時明確告知自己“公主為了你連狗洞都蠕動著硬鑽了,鑽回來一身泥”,雖然是打趣,但她絕不可能辜負公主的付出,甚至還有進忠的付出。
猝然間,餘常在的喉嚨裡竄出“哎呦”一聲淒厲的長鳴,臭氣如同千軍萬馬嘶吼著攻破了城門,以風馳電掣之速侵占滿整座城池。
餘常在的身後,可見潑天的黃湯似天紳垂水一般奔流到地不複還。她的後褂已被全然透濕,一陣大浪過去,湯汁仍淋淋漓漓地滴落不休。她將手往後一背一捂,黏稠的黃水澆過她的指縫無情地繼續衝湧。
她失魂落魄地往茅房狂奔,隻留下傻了眼已不知該不該笑、又該不該隨行的瀾翠趴在原地。
這一回的腹瀉來勢洶洶,攻勢猛烈到難以言喻,餘常在於三刻鐘後才由眾人一道攙回。泡入浴桶不久,她就再度叫喊得震天響,瀾翠定睛一看,水色已成稀釋的淺黃,並有汩汩上冒猶似水開了的氣泡,連帶出零星的晚膳殘渣。
到底不能讓主子赤身流竄,她躍出浴桶後,瀾翠還是仁至義儘地取了圍布將她裹住了。目視其一路濺落稠物,緩緩遷變至稀水,瀾翠憋笑憋得滿麵通紅,埋下頭慢騰騰地清理起戰場。
今夜熬不過去了,餘常在出茅房時夜色已深,她啞著嗓子涕淚交加地哀嚎,腳軟得跪倒在地命宮女去請太醫,還是瀾翠表現出了不計前嫌,心急忙慌地為她疾步向太醫院奔走。
聽聞是壽康宮的先皇常在,值夜的太醫有些不耐煩,架不住瀾翠耐著性子一壁拖延時間一壁絮絮叨叨地懇求,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出診了。
嬿婉坐在窗前,擺弄著四哥於傍晚時分匆匆送來的香油發愣。這瓶香油從巧製的印花大肚瓶身都可看得出價值不菲,無關她是否舍得送去給瀾翠,一來因油瓶極重又極易碰碎,故瀾翠根本就藏不了,二來她怎麼想都覺著這油不可能致使餘常在瀉肚。
看似果真多餘了,但她不舍得浪費,以至於萌生了在閒時恰如其分地拿它練烹飪的念頭。
睡下後不久她就進入了幻夢,這回的夢裡也是無邊的黑夜。她行走在宮道上,仰頭遙望,隻見曾陰蔽天,不見月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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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不出是什麼時辰,但撫觸自己的衣襟覺著應是四執庫的樣式,她便放心地不管不顧了。
而且也無需再去壽康宮探索,她沿著前路怡然自得地閒逛,走了一會兒終於發覺自己是在禦花園中,位置大致接近假山蓮池。
遽然一聲異響,驚得嬿婉身顫,慌忙循聲去張望,隻見蓮池中有一人影掙紮沉浮。
她本能地快步趕去,所幸此人離岸尚且不遠,她蹚水下去拉拽了幾把,好不容易將其扯到岸上。
她自己衣衫半濕,但顯然對方更是渾身無一乾處,又瑟瑟地抖得厲害,比她狼狽千萬倍。她想詢問對方是否為灑掃時失足落水的宮女,但定睛一看,驚覺竟是蓮心。
她其實並不想也並不忍心細問來龍去脈了,無論她之前作出怎樣的努力都對夢中的人不起半分作用,她疲憊地低語一句:“姐姐當心些,下回勿再失足了。”
“不,我不是失足,”不曾想,蓮心的胸口急劇地起伏,她掙紮起身,流著淚喘籲:“我知道宮女自戕是重罪,但無人知曉,那便就是失足落水。”
她從未親眼見過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麵前消逝過,儘管不是現實,但眼見蓮心抱著必死的心態再度趕赴蓮池,她到底還是受不住的。
“彆,彆去,”嬿婉撲過去抓蓮心的身子,想強硬地將她帶離池邊,但其必死的決心甚大,嬿婉不僅抱不住,還險些要被其拉拽得倒下,近水時她終於失了分寸,口不擇言道:“蓮心你給我聽著,我知道你是因不堪忍受王欽的折辱才想自儘的,連我都能猜到,你以為真能騙過皇後和王欽?他倆都不會放過你弟妹的,不僅你白死,你弟妹也要陪葬,皇後和王欽還會一輩子逍遙法外,真正身敗名裂的是你和你全家!”
蓮心被她凜然的威嚴駭住,嬿婉打算順勢將她拽至假山後的隱蔽處。牽扯間,蓮心的衣袖被掀起,領口的盤扣本身也已鬆開。彎月靜悄悄地探出一絲微妙的細影,迎著這隙光線,嬿婉徹底看清了蓮心身上的傷處。
光是看到的這幾處新舊疊加的傷痕,嬿婉就猶覺腹中翻江倒海,她想象王欽對於蓮心的辣手,絕望得不知能說些什麼才好,唯有一陣陣山崩地裂的惡心。
“不,皇後娘娘雖然不肯幫我,但她也不是這麼罪大惡極的人,她不會再把我弟弟妹妹趕儘殺絕的。”
“你還在妄想她會放過你家人?你自儘就是壞了她的事,她沒法和王欽合作下去,除了拿你弟妹還能拿誰泄憤?為了不讓這種醜事傳出去會先殺誰滅口?”嬿婉又氣又急,盯視著她,厲聲出言:“皇後硬把你嫁給太監,任由你受儘折磨到恨不得一死了之,她這叫不罪大惡極?你自儘前一刀捅死她都不為過!”
蓮心像是徹頭徹尾被她的神色嚇壞了,錯愕地怔目,囁嚅著稱是。
“你現在是什麼打算?想活是活的走法,想死是同歸於儘的走法,總之絕不能是白白犧牲!”熱血上湧不止,她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又或許是刻在骨子裡的反叛叫囂著驅使她去肆意妄為地懲強扶弱,無關能不能事成,她爭的隻是一口氣。
她恨蓮心不生在現實中,若是在現實,她定會用儘刁鑽毒辣的法子去救援。她的眼中像要噴出火光,以至灼得蓮心垂首暫避。
“我…我不想活了,我被王欽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這輩子已經完了。”
“皇後仍讓你在身邊伺候,那你備一把刀趁她不備直接捅她脖頸就是了,你橫豎不想活了,一命換一命有什麼不好?”嬿婉未想到她會直言不想活下去,隨即又想到定是其所受的折辱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她憤恨得咬牙切齒。
“你若不敢帶刀,或不敢要皇後的命,那你趁近其身時用簪子或乾脆以手指刺她的眼睛也成啊,眼睛是五官裡最首要的一官,瞎了眼的皇後是當不長的。”自己一心急,便滿腦子皆是下三濫的打法,見她呆愣,嬿婉難以自抑地再次向她提陰毒之計。
他要是知道了自己有這樣陰狠毒辣、不守法度的一麵,怕是要心生不悅甚至避退三舍了。蓮心仍遲疑,但她的理智漸漸回籠,不知不覺地又想起了那位仙君。
可在夢裡儘情地恣意妄為也是他建議自己的,她像是為自己找到了行事的合理性,忐忑難安的心緒稍稍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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