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章
他究竟喜不喜自己佩戴金飾也是樁疑點,恰好能借此求證一番。嬿婉如此想著,直言問出:“進忠,你是不是不喜歡金簪?”
他被公主問得啞口無言,想迂回著答都不知從何答起,擰眉囁嚅了一會兒,乾脆反問道:“您為何這麼猜想?”
“因為你曾有一段時間見了本宮戴金簪就眼神躲閃,像是見著了什麼醃臢東西似的。”公主的觀察真夠細致,他甘拜下風,咬牙擺手回應她:“沒有,奴才哪兒能和您的簪子過不去,怕是某些時日奴才自個兒有些瑣碎的煩心事,才讓承炩誤當作奴才對您的配飾心存不滿了。”
“那本宮就放心了,本宮實在怕觸你的黴頭。”公主鬆了一口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於她前世的行徑耿耿於懷,對今生的她造成了多深重的影響,一時內疚不安到了極致。
“你今後若遇上了煩心事,可不可以與本宮說說?哪怕本宮幫不上忙,隻能勸上幾句,但至少不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她沒有留給自己反思的間歇,立馬又拋出了個新問題。
“好,奴才招,奴才什麼都招。”他被迫違心地笑著回應她,惹得她半闔著眼皮迷迷糊糊地又笑了。
“你都不攬著本宮了,本宮會摔落在地的。”嬿婉呢喃著,但話雖如此,實則她內心寧靜祥和得猶如置身於遍野的木棉海之中。
他隻好延續一開始的想法,伸手去搭她的肩側,可她的身軀有所移動,他不小心觸在了她的脖頸上。
他狼狽得直笑,挨了公主一記推搡後,他胡言亂語道:“奴才笑的是方才那句奴才說得好似進了慎刑司似的。”
他乍然一句“慎刑司”害得自己瞬時回憶起在夢中的牢房見到了那惡心人的侍衛,嬿婉氣得想責罵他,但轉念一想他又不知,也隻得作罷,反倒順勢將他摟得更緊,暗暗希望與他的相處可最大限度地驅散自己內心的陰霾。
“承炩,您是不是困了?”他見公主此狀,隻能猜得出這一個緣由,垂眸柔聲向她問道。
“嗯。”嬿婉略一頷首,眼皮幾乎已闔上,心中卻莫名地開始盤算他是否有可能邀自己暫躺於他的床榻上歇息。
“那…您要不要去奴才的床上歇一會兒?”雖然公主不嫌棄他的床褥,但他仍是鼓足了勇氣才鄭重問出,畢竟他很害怕被公主看作得寸進尺的登徒子。
“要,你攙本宮去吧。”她的唇角勾起一瞬,立馬又恢複了疲倦的原態,半睜著眼向進忠瞥視。
自己或許是中了她的圈套了,進忠思忖著想笑,又怕激起公主的難堪或是反抗,便耷拉著嘴角強裝恭肅地扶她起身,引她往床邊走。
此地是進忠的居所,她根本就不熟悉布局,加之黑燈瞎火,進忠攙得又輕,她動了鬼心思欲裝“侍兒扶起嬌無力”之狀,一不留神就過了頭。
她腳一軟,恰好磕到了櫃角,又一側步踩著了進忠的角靴後邊兒,沒忍住“哎”了半聲,險些跌跪下去。
他驚愕地瞪大了眼,顧不上邁步時被踩得半脫落的靴子,擰扭著腳板去托公主的身子。
“你做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問起,進忠瞠目結舌,嬿婉蹙著眉頭,心一橫,惡人先告狀道:“你離本宮太遠了,攙不住本宮,你伺候皇阿瑪時也這樣?”
進忠想笑又不敢笑,死死地咬著嘴唇,還是嬿婉解了這個尷尬的圍,她噗嗤一聲樂得彎下腰去,又勾著手指指著他調侃:“哦?哥哥生氣了?”
他一掌捂在額上彆過身去,笑得渾身發顫。
“那就是哥哥伺候皇阿瑪時不這樣了。”她還故作正經地自問自答起來了,進忠張口卻不知還能說什麼,幸好此處離床榻僅幾步之遙,他頭昏腦脹地牽起公主欲行,不料全然忘了自己的角靴還趿拉著未穿好。
足底一絆,他險些在公主身邊直挺挺地栽倒下去,還好往前竄了兩步一把扶住了床欄。公主笑得直捶床他也無法了,苦著臉抬起腳試圖為自己拔好靴跟。
“進忠,你若這樣摔在禦前可怎麼辦啊?”她似在愁眉苦臉地說風涼話,他確知她必是在逗自己笑,但無論如何他都近乎崩潰了,隨口出言:“那…那就出個大洋相,叫您皇阿瑪笑口常開!”
踝部觸到溫熱的手指,腳上的靴子一動,他驚詫地反應過來公主搶先為自己拔好了靴。轉首見她那雙盈盈的眼瞳正溫柔地注視著自己,仿佛光耀了連片的黑暗,也永遠地凝入了自己已漸愈合的心室。
嬿婉坐在褥子上,有些猶豫能否真正躺臥,但見他被自己莫名一舉提了角靴而東倒西歪的模樣,忍了許久還是粲然輕笑起來。
公主的雙腿垂著,他本能地想為她托起平擱於床。但她笑而不語,他到底不好意思主動做出或許會為她所不喜的動作,隻好蜷縮著手侍立在她的身側,又俯身向前細觀她的神采。
“不邀本宮臥下小憩,一個勁兒地盯著本宮做什麼…”她橫了心,一壁忿忿地嘟囔,一壁膝部一側彎,向床上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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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平躺在進忠的床上,她才猛然發覺自己未將鞋脫下。說來也是,她為扮宮女著了雙平底的軟布素鞋,壓根就沒多少觸覺,興頭上忘了並不奇怪。
公主連鞋帶腳地蹬在自己的床榻上,莫說他絲毫沒有發覺,就算他知曉了也隻會笑眉笑眼地撫掌稱好。忽見公主蜷身觸碰起她自己的腳,因看不清之故,他連忙俯得更低去探。
“本宮忘了將鞋踢掉,你彆看了,怎麼這麼討人厭!”嬿婉誤以為他是故意的,羞憤地將鞋扯下,勾於指尖,下意識地揚手要往他的麵頰抽。
“忘了提醒承炩取鞋,確實是奴才的過失。”他終於理清了公主此刻正遭遇著什麼“難堪”之事,笑得以手肘撐著床沿蹲地,又將臉湊近些方便公主責打。
他是真看不清自己欲以鞋底笞他的臉,竟還巴巴地上趕著靠過來,嬿婉原先囂張的氣焰登時收斂。她將鞋往地上擲去,撐身而起,以指腹撫至他的腮邊輕輕一碰,又迅速垂手。
細膩軟熱的觸感熨在指上久久不散,她撚指暗品這蕭郎身盈的清冽香。
“行了,本宮罰過你了,”她抿唇竊笑,正對上進忠因疑惑而睜大的眼瞳,她一甩袖掩麵躺下,咯咯直笑:“都打了仙君的臉了,還不算罰麼?”
他以手背向公主剛撫過的腮邊蹭了蹭,無聲地愈笑愈燦爛。見她側躺著將手放下,眼波流轉地向自己偷瞄,他手足無措地咳嗽了一聲說道:“承炩怎就這麼喜歡奴才的床…”
“因為本宮倦了,有床便躺。”她胡謅著,引袖試圖去牽進忠的手,卻被他躲過。
“要不要再吃些月餅?奴才去取。”再多停留一秒他都有可能對公主似哭似笑地眼泛朦朧清漪,遂趕忙去尋事兒做。
“好。”她真的吃不下了,但實在不願拂了進忠的麵子,尤其還是他主動提起的喂食。
他倉皇著去捧了月餅,蹲身到公主麵前,忘了掰開就小心翼翼地喂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