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章
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最失策的是沒防住四阿哥的嘴,進忠此刻即使稱不上萬念俱灰,但無論如何也幾近崩潰了。
這東西非蠢即壞,多看阿鬥一眼他都怕自己忍不住噴薄的怒火,於是稍稍瞥開目光深呼吸了一瞬以竭力保持住冷靜,但終究是忍無可忍,內心咬牙切齒地將四阿哥罵了個狗血淋頭。
承淇言畢後趁著皇阿瑪取杯飲茶的工夫,略帶惶恐地迅疾一瞟進忠,正好又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竟還好意思露出一副慘淡的淒容,進忠錯愕著望他,結果他的神色還越發恭順了。
那就是蠢,十成十的奇蠢無比,他方才急火攻心之下忽略了四阿哥時而乍現的愚鈍程度。隻要公主不肯明講,四阿哥就必然不會猜到,所以定不是他故意想戳公主的壁角,而是明明白白的毫不知情之下卻死腦筋地大肆扯他們後腿。
連瞪四阿哥他都覺著多餘,橫豎是瞪不出名堂來,倒不如罷了,他鐵青著麵孔彆過頭去繼續擦拭屏風。
“承淇啊,看來你還是一以貫之地仁善寬厚。”皇上沉吟許久,到如今才道出這麼一句。
若是平常,他多半會顧慮皇上是在拐彎抹角地指出四阿哥討自己嫌,但如今皇上此言反倒成了天籟之音。他在心底祈求著皇上越不喜四阿哥的性子越好,最好是直接與其大唱反調,四阿哥認為該追究,他就硬強著認為不該為了幾個低位老主子的命去衝淡了四公主出降的喜氣。
“兒臣的性子…皇阿瑪您是最了解不過的。”承淇見進忠那副後槽牙都快咬碎了的狠厲容狀,再遲鈍也知自己所說又與他所想背道而馳了,他雖一時懵住,仍不明白進忠究竟希望自己怎麼講,但好歹知道說多錯多的道理。他估摸著不妙,忙不迭扯開話題說起了自己在書中讀到的不懂之處,又虛心地向皇阿瑪請教起來。
心砰砰跳得格外厲害,直到四阿哥與皇上論了好一會兒典籍,皇上不再提及失火一事,他還是後怕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雙腿都是綿綿軟軟的。
全壽給他們二人各添滿了茶,他瞅到茶壺裡約是快空了,便走過去提起那隻壺,快步外出請散差太監再燒些水。
他回來時明顯見得四阿哥又在偷眼瞟自己,他欲再躲去屏風後頭,結果四阿哥恨不得將腦袋都偏出了一個適當的角度。
他滿心又好氣又好笑,也著實無計可施,乾脆拾掇好了水盆,躬身侍立在了皇上的側後方。
“皇阿瑪,兒臣想起新寫的文章還未交給師尊批閱,得儘快交上,兒臣先行告退了。”承淇沉著冷靜地候到了全壽走去一旁向散差太監吩咐雜事的天時地利一刻,當機立斷地跪安請示道。
“去吧,”皇上也有些乏味了,下意識向周遭一顧,首先入眼的就是卑順垂首的進忠,如承淇所料一般隨口道:“進忠,你送四阿哥回上書房。”
“嗻。”他當然看得出這是四阿哥刻意湊上的,向皇上應了答就側身對四阿哥笑著殷勤道:“四阿哥,您這邊請,奴才送您。”
四阿哥偷摸對他單眨了一隻眼睛,避開皇上的目光後又勾了唇角,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進忠壓下再度隱隱升騰的火氣,奴顏婢膝地隨在他身後直到出了養心殿。
“進公子,你這是怎麼啦?”一到了宮道上,承淇就直把進忠往隱蔽處扯,待停下腳步,他出口就是這麼一句。
二人四目相對,似有些尷尬。進忠見承淇的神色如此緊張恭肅,一時倒也語塞了。
“沒什麼,就是…”他遲疑著,想好好組織措辭,畢竟總不能直言告訴他,自己處心積慮替公主儘可能拾掇乾淨的尾巴因他這驚世駭俗的大愚騃一己之力險些全刨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所有人甚至包括四阿哥自己都要因此而遭殃。
“進公子不會是吃了炮仗吧?什麼牌兒的炮仗炸這麼響?逢年過節我得去采買些給十公主點著玩兒,她剛好有火折子。”進忠的眼神無由地看得承淇心裡發毛,他為緩和氣氛竟誤打誤撞地又調侃在了最不合時宜的一處。
都料到了事關公主,阿鬥居然還笑得這麼喜興。他瞠目結舌,心下又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四阿哥的臉麵了。因偽裝所需而長期壓抑本性本就難忍得無可言說,如今又遇上這一連串擺不平的難事,他更是滿心暴躁乖戾,僅靠殘存的理智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平和。
四阿哥挑了挑眉,很快又麵露一絲不像假作出的疑惑,但是笑意依舊不減。
火折子與油相比屬實更是和尚頭上的虱子般明擺著的縱火用具,而且又是油又是火,親手送來這兩樣相輔相成的好東西,他怎會完全想不到火就是公主放的。進忠隻覺自己額頭的青筋突突地跳了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盯著剛嬉皮笑臉與自己諧謔完的四阿哥,試圖從其麵色中察出刻意暗示的成分。可荒唐至極的是,真的一絲一毫都無,說阿鬥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二彘”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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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隻能說明公主日常遮掩得極佳了,其他與她相處者都不曾發覺她似有似無的狠辣心思,倒是一樁天大的好事。他打定主意把四阿哥蒙騙到底,遂不慌不忙微笑著出言:“淇公子說笑了,我是怕您說得不討巧,觸著皇上的逆鱗,所以才急了些。”
“啊?我…我也沒說什麼出格的,進公子你那時臉陰沉得簡直快趕上敲案咆哮的大師傅了,我都怕你冷不丁把手中的濕布砸我腦袋上。你下回稍稍收斂點兒,倒也不全是我看著心慌的緣故,畢竟你離我阿瑪太近,我怕他突發奇想回個頭,那真是驚悚得沒命了。”四阿哥愣了愣,似思索了一番,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本就不認同我的觀點,還是純屬覺著我阿瑪不愛聽而已?”
若說是後者,難保四阿哥不會自作主張私下探查,他乾脆利落地截斷了這個可能:“其實我是偏向於前者的,我與慎刑司的吳公公交談過了,現有的證據都指向天災,還是彆再刨根究底地查下去為好。”
“雖說我與壽康宮眾人鮮少有過交集,但終究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難道要僅憑因為天災的可能性更大就草草結案?”一提到人命,他眼見著四阿哥笑容儘失,情緒也略微激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