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緊攥她手腕的冰冷,高鐵站宣告宿命的重逢,會議室裡一步之遙的壓迫,機房中精準卻疏離的指點,風雨連廊裡那個帶著體溫和心跳的、將她拉回的擁抱……還有剛才,那在她沉睡時悄然覆蓋下來的、厚實柔軟的溫暖……
無數的畫麵和感受,如同破碎的萬花筒碎片,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瘋狂旋轉、碰撞。
恐懼、排斥、茫然、困惑、身體深處殘留的熟悉感、被精準能力解圍的震動、此刻手中這帶著他氣息的、無聲的溫暖……
這些截然相反、甚至互相矛盾的情緒,如同洶湧的暗流,在她心底激烈地衝撞、撕扯。
她的大腦一片混亂,無法理解,更無法處理這巨大的信息洪流。
那個讓她恐懼、讓她本能抗拒、每一次接觸都帶來痛苦和混亂的男人……那個在醫院裡眼神破碎、在高鐵站宣告宿命、在會議室用一步之遙攪亂她心湖的男人……那個在風雨中沉默地將她拉回、又在窘迫時精準指出她錯誤、不帶一絲溫度的男人……
他……在她沉睡時,悄無聲息地靠近,為她披上了一條嶄新的、帶著他獨特氣息的毯子?
這算什麼?
憐憫?施舍?還是……某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扭曲的關注?
時遐思緊緊攥著那條深灰色的毯子,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毯子柔軟的觸感此刻卻像烙鐵般燙手。
那縷冷冽的鬆木香氣,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著她的呼吸,鑽進她的鼻腔,直抵她混亂不堪的心底。
她該怎麼辦?
把毯子扔在這裡?
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還是……帶回去?然後呢?找機會還給他?怎麼還?說什麼?感謝他的……“關懷”?
光是想象那個場景——拿著這條帶著他氣息的毯子,走到他麵前——就讓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慌和難以言喻的難堪。
涼意再次襲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這涼意和手中毯子殘留的暖意,以及鼻尖那縷揮之不去的冷鬆木香,交織在一起,無所適從又內心複雜。。
她站在原地,手裡緊緊攥著那條深灰色的毯子,像攥著一個滾燙的、無法解讀的謎題。
機房的嗡鳴依舊冰冷空洞,映著她蒼白臉上那一片茫然的混亂。
窗外的夜色濃重如墨,而她的心,比這夜色更加沉重,更加迷茫。
那條毯子,像一塊沉重的界碑,橫亙在她努力維持的、名為“遺忘”與“排斥”的邊界線上,昭示著某種她再也無法徹底否認和回避的、來自雲芝宇的、無聲而沉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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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深灰色的法蘭絨毯子,帶著烘乾後陽光和柔軟劑混合的乾淨氣息,被時遐思仔細疊好,裝進了她日常背的帆布包裡。
它占據著包裡不小的空間,像一塊沉甸甸的心事,壓得她一整天的課都有些心不在焉。
上午的《高級分子生物學》在階梯大教室進行。
時遐思特意選了後排靠邊的位置,目光儘量避開前排那個熟悉的高大背影。
教授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複雜的信號通路圖在屏幕上變幻,她卻很難完全集中精神。
帆布包就放在腳邊,裡麵那條毯子的存在感異常強烈。
下課鈴響,人群如同開閘的潮水,瞬間湧向門口。
時遐思磨蹭著收拾書本,心跳不受控製地加速。
她看到雲芝宇也站起身,正和旁邊的同學說著什麼,似乎也要離開。
就是現在了。
再拖下去,隻會更尷尬。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抱著書本,拎起腳邊的帆布包,低著頭快步穿過還在收拾東西的人群,朝著雲芝宇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帶著點虛浮的緊張。
雲芝宇正側身和同學說話,餘光似乎捕捉到了那個朝他走來的、略顯僵硬的身影。
他話語微頓,目光自然而然地轉了過來。
時遐思在他麵前幾步遠的地方站定,頭依舊低著,視線落在自己帆布包的帶子上。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慣常的平靜審視。
周圍是喧鬨的、不斷走過的同學,各種交談聲、腳步聲彙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