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終於不再整日以淚洗麵,雖然眉宇間的憂愁未散,但至少有了一個可以倚靠和傾訴的對象。
她絮絮叨叨地對女兒說著這幾年的擔憂,後悔,以及眼前巨大的恐懼。
金夢瑤沉默地聽著,偶爾拍拍母親的背,動作間也帶上了幾分曆經世事後的沉穩。
沒過兩天,金夢瑤便雷厲風行地處理了周耀華的事。
她果真去相關單位辦好了手續,沒有多少猶豫,直接將那個哭鬨不休,滿眼怨毒的孩子從臨時看管的地方接了出來。
周耀華起初還想撒潑打滾,甚至試圖用牙齒去咬金夢瑤,但被他母親一個冰冷而決絕的眼神懾住了。
金夢瑤沒有打罵他,牢牢攥著他的手腕,將他塞進了開往長途汽車站的吉普車裡。
臨行前,她找到薑雲舒,隻簡單說了一句:
“我走了,這輩子……對不起,也謝謝。”
薑雲舒沒有說話。
她知道,這或許是這個被周世山毀了一生的女人,所能做出的最艱難的選擇。
送走了這最後的麻煩,薑雲舒全身心的世界,便隻剩下眼前這間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搶救室。
她日日夜夜守在陸時安的病床前。
男人靜靜地躺著,臉色蒼白得像窗外的月光,呼吸微弱,依靠著儀器和藥物維持著生命最基本的表征。
他那麼高大挺拔的一個人,此刻卻無聲無息,仿佛一座陷入永眠的山。
薑雲舒打來溫水,極其仔細地為他擦拭身體,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她為他活動四肢,按摩肌肉。
一邊做著這些,一邊低低地對他說話。
“時安,今天姝禮和硯書來看你了,兩個孩子現在懂事得讓人心疼,趴在床邊安安靜靜看了你好久,硯書還偷偷幫你擦了臉。”
“食品廠那邊新推出的山楂糕賣得很好。”
“女校又收到好幾封感謝信,馬上又要到高考的時間了……”
她事無巨細地說著,家裡家外,大大小小的事情。
仿佛他隻是太累了睡著,她隻是在等他醒來的間隙,和他嘮嘮家常。
然而,每一次停頓,每一次目光落在他毫無反應的臉上時,那眼底深藏的絕望幾乎要溢出來,又被她強行壓了回去。
她不能倒下去。
陳院長和秦老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脈,從北京,上海請來了國內最頂尖的神經內科和腦外科專家。
小小的會議室裡,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陸時安的腦部ct片子掛在燈箱上,那枚深深嵌入要害區域的彈片陰影,像一道猙獰的死刑判決書。
各位權威爭論探討,各抒己見。
會議室裡煙霧繚繞,爭論聲時而激烈時而低沉。
但最終,所有的聲音都彙向同一個結論。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鏡,語氣沉重地做了總結發言:
“……陸師長的情況,我們都看了,彈片的位置實在太深太險惡,緊貼甚至可以說已經壓迫到了生命中樞,手術剝離的風險極高,恕我直言,成功率以我們目前的技術和設備來看,幾乎為零。”
他頓了頓,不忍地避開薑雲舒直直望過來的視線:
“目前,最穩妥的方案,隻能是保守治療,儘力維持生命體征,期待……或許有奇跡發生。”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著薑雲舒。她穿著簡單的素色衣裳,臉色蒼白,但背脊挺得筆直。
她冷靜地聽完,然後站起身,走到燈箱前,拿起旁邊的指示棒,精準地點在片子彈片邊緣的一個細微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