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布,正一點點裹緊老巷。槐花簌簌落得急,甜香裡混著絲絲血腥味,纏上程野汗濕的後頸。他低頭看孫伯,老人左腿褲管已被血浸透,暗紅血珠在青石板暈開,斷裂的棗木拐杖截麵泛著烏色,陰毒咒力正順著傷口往心口爬。
“食脈者……”程野聲音發顫,視線掃過巷口雜貨鋪。昏黃燈光下,陳叔正慢悠悠裝門板,可那曾遞過熱饅頭的手,此刻捏著盛“爛菜葉”的簸箕,灰綠粉末簌簌往下掉。他想起每天天不亮卸門板時,陳叔總說“小程手腳麻利”,去年冬天還塞來孫子的舊棉襖——那些異鄉暖意,此刻像針紮在心口。
孫伯猛地咳出殷紅血沫,濺在程野手背滾燙。“傻孩子……”老人枯手攥緊他胳膊,指節泛白,“他們等你二十五歲生息最旺……門板縫浸了引息草汁,你天天摸,生息早順著指尖滲了!”
程野後背驟起冷汗。二十五歲,他在恒通機械廠熬夠轉正工齡剛領新工裝,就撞進爺爺臨終的“劫數”。去年冬雪夜張嬸端來的熱粥,那股淡淡的藥香此刻在鼻腔翻湧,“張嬸那粥……不是薑絲?”
“是鎖脈粥。”孫伯牙關打顫,額角青筋突突跳,“喝一次鎖牢一分生息……你爺爺開修表鋪哪是修表?是盯這些餓狼……”
“小程,聊啥呢?”陳叔的聲音像砂紙磨鐵管,慢悠悠挪過來,簸箕晃出熒光藥粉,“今晚不上夜班?這‘菜肥’泡水補力氣,你爺爺當年也愛用。”
程野胃裡翻騰,上周幫陳叔清倉庫的畫麵撞來——牆角十幾壇“菜肥”滲著同色粉末,他當時還笑老人節儉。“上周三抬的‘鹹菜壇’,裝的就是這藥粉吧?”
陳叔笑僵了,眼角寒光一閃。斜對門張嬸已拎著掃帚走來,藍布褂沾黑灰,掃帚毛上槐花正發黑腐爛。“小程,我連夜縫的掃帚套順手不?”她把掃帚往腳邊一掃,粗布套歪扭花紋亮起紅光,像細小血蟲在爬,“這‘引福’針腳,保你打工順順當當呢。”
“引靈咒引的‘福’吧!”程野後退撞牆,後背冰涼,“讓我把掃帚靠孫伯門口,是留標記?”
巷口突然傳來工裝摩擦聲,兩道身影衝來。為首的韋長青左眉骨帶疤,洗舊的藍工裝上,左手銅鐲刻著模糊紋路;身後常威卷著袖口,小臂機油漬未乾,半截鋼尺從工裝兜露出。正是機械廠同組的師徒。
“程野躲遠點!”韋長青扳手泛銀光,聲音像車間鐵錘,“上周三行車失控想砸你,當我們死人?”他瞥向程野,“五年幫你換輕活擋危險,真以為運氣好?”
程野愣住。剛進廠時搬重料,是韋長青調他去機床旁;熔爐泄漏,是常威拉他去倉庫領料;發工資前總被提醒“食堂飯乾淨”——這些老工人的善意,此刻有了新解。
“你們是……”
“守脈人。”孫伯緩過氣,聲音雖弱卻清,“你爺爺在老巷和工廠布了兩手……食脈者藏街坊,我們藏工友。”
“張老婆子動咒了!”常威低喝。張嬸掃帚套紅光暴漲掃來,韋長青扳手迎上,“當”的脆響震散紅光,掃帚毛掉一地黑灰。陳叔藥粉朝常威撒去,被垃圾桶蓋擋住,鐵皮上白煙冒起刺鼻。
“彆去雜貨鋪!”韋長青急聲說,“鎮魂釘早轉移到工廠倉庫,第三塊地磚是幌子!”
程野剛要動,卻被孫伯死死拉住。老人眼神驚恐:“長青……你鐲子‘守’字紋,咋變‘噬’了?!”
驚雷炸響。程野看向銅鐲,燈光下紋路扭曲猙獰,果真是“噬”!韋長青臉色驟變,左手往袖裡縮,扳手卻猛地朝程野麵門砸來:“老東西壞我好事!程野,跟我走!”
程野瞳孔驟縮,本能地側身翻滾。扳手擦著他耳畔砸在牆上,“哐當”一聲震落半牆灰,碎磚濺在他胳膊上生疼。他順手抄起牆角那根運貨扁擔,木杆上還留著他打磨的光滑痕跡,此刻握在手裡竟微微發燙。
“韋師傅!你瘋了?!”程野吼聲裡帶著難以置信的痛,“車間裡你教我看圖紙,說‘打工要學真本事’;我發燒你守在宿舍,說‘出門在外相互照應’……這些全是假的?!”
韋長青獰笑一聲,疤痕在燈光下抽搐:“假?那些年幫你擋危險,是怕你這棵‘生息苗’提前被食脈者啃了!你以為我甘心守著破規矩?五百年了!憑什麼他們能吸生息續命,我就得做墊腳石?”他再次揮扳手襲來,帶著車間鍛壓機般的狠勁,“把你爺爺的鑰匙交出來!激活鎮魂釘,我們都能長生!”
“你配提長生?”程野怒喝著橫揮扁擔,木杆與扳手狠狠相撞,震得他虎口發麻。打工五年搬磚扛鐵練出的力氣在此刻爆發,竟將韋長青震得後退半步。“你給我的‘安神茶’,是不是早摻了引息藥?你讓常威盯我行蹤,就是為了今天?”
常威在旁臉色煞白,鋼尺“當啷”掉在地上:“韋師傅……他說的是真的?上周你讓我送的茶……”
“少廢話!”韋長青踹開常威,眼神猩紅地撲向程野,“這小子生息最純,抓到手鎮魂釘就是我的!”扳手帶著風聲掃向程野腰側,逼得他連連後退,後背撞在雜貨鋪門板上,震得燈泡搖搖欲墜。
程野餘光瞥見門板縫裡滲出的引息草汁,突然明白韋長青的算計——他早就知道老巷的陷阱,卻故意引自己來,想借食脈者之手削弱自己,再坐收漁利。他猛地矮身,扁擔從下往上挑,正撞在韋長青手腕上。扳手“哐當”落地,韋長青吃痛後退,銅鐲上的“噬”字紋竟亮起黑光,貪婪地吸食著空氣中的生息。
“你看!這才是力量!”韋長青盯著銅鐲狂笑,“程野,乖乖聽話,我還能分你一口湯!”
程野握緊扁擔,指節因用力泛白。槐花落在他肩頭,甜香裡裹著的,是五年打工歲月裡真真假假的暖意,是車間機油味裡藏著的背叛,是老巷石板下埋著的滾燙秘密。他迎著韋長青撲來的身影,突然想起爺爺說的“守脈先守心”,猛地將扁擔橫在身前:“這口湯,你自己留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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