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計時器還在走,數值在靜默裡一點點減少。
我彎腰穿過通風口,一股冷氣撲麵而來。身後的紅燈快熄了,腳下的灰塵被急促步伐帶起一道痕跡。
維修管道很窄,兩側貼著斑駁管線。我不停回頭確認白小柔是否還跟著。
她順著氣道鑽出來,動作有些勉強,額頭冒出點汗。
我作了個停的手勢,然後用微光燈掃了下四周。
在二十米開外,我們終於看到目標:那扇稍寬點的鋼製門靜靜地立著。
門上的電子鎖屏幕一片黑,底下卻有醒著的綠色指示燈。
我試著推了下門,哢噠一聲,門順著力氣輕鬆推開。
裡頭全然不同——操作台明亮乾淨,地麵乾爽,機器沒有一點灰。
空氣不像外麵帶著黴味,而是帶一點消毒水的淡味。
我小聲說:“這裡還在用。”說完才覺出不安來。
白小柔先一步進了房間,走到牆上那排密密麻麻的監控屏幕前。
我跟去環顧了一圈,手始終沒有離開槍。操作台擠滿了鍵盤和觸控板,分區井然,鼠標一點雜物都沒有。
左邊有個安全帽和兩本筆記本,一支筆插得正正的。
所有跡象都說明,有人經常進出這裡。
我剛要去操作台上摸一摸盤線。白小柔的手腕壓在最靠右的控製板上,指尖還帶著汗,她用力一按鍵。
房間裡屏幕頓時動了——監控畫麵從走廊、貨梯、電梯大廳迅速切換,像幻燈片一般變幻。
最後,十幾隻大屏幕停了,不再顯示走廊,而是同步跳出同一個畫麵。
一層層透明艙體排得筆直,裡麵密密麻麻地躺著人。
攝像頭慢慢移動,我數了一下,艙體起碼數百,排列成網格。
每個艙內,真有人。身體插滿軟管,麵色蒼白,穿著統一的白色衣服。
管線連接著艙外的監控設備,指示燈不斷閃爍。
人們一動不動,仰頭、仰麵、或側臥,都像沉睡過去。
白小柔緊張起來,手握得有點發抖。她捂住嘴,聲音很低:“這些……這些全是活人?”
我把整個操作台檢查了一遍,往下翻數據,頁麵跳出好幾組數字。
血氧濃度、心跳、肌電、甚至腦電波活動都在持續跳動。
圖表上,還不停更新著神經反饋參數。我頭發發炸,理智告訴我這些人還活著,但是狀態,比單純的昏迷糟糕得多。
我盯著數據界麵,喃喃說道:“這些儀器不是隻做監護。”
我慢慢把視頻倍速調快,注意到部分畫麵上有機械臂、注射器、還有比普通醫療艙複雜的植入裝置。
很多艙體還有局部加熱、冷卻裝置,以及針對腦部的定向連接。
我咬牙:“不隻是維生,他們在改造這些人。
或者說是研究、實驗。”
白小柔低頭搖了下,她眼圈紅了些,聲音裡帶著顫:“這麼多人……他們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這些艙都是‘記憶者’搞的?”
我愣了下,沒有回答。心裡猜測這些“實驗體”跟自我係統和“記憶者”之間微妙的聯係。
屏幕數據自動跳出一行行英文單詞和代碼,有的標了“神經映射測試”,有的寫著“載體適配比率”,還有大段特殊代碼。
下一個頁麵更讓人血壓上來:頁麵頂端標題就是“同步轉化進度與篩選標準”。
我按住操作台另一頭的緊急通話鍵,試圖調出更多本地數據。
係統也跳出提示:“信號連接不穩定,請保持警惕。”
我點頭,但腦子不自覺地開始回憶這些艙體出現過的那些場景。
白小柔貼著玻璃屏幕、小聲問我:“他們會醒過來嗎?”
“現在這麼看,就算能醒,也早就不是以前那個人了。”
我反複確認頁麵,卻聽見操作台裡忽然多了一道雜音。
門沒動,燈光卻打了一陣波紋。緊接著,牆上的每一塊監控屏幕開始閃,僅剩的操作台像被遠程操控了一般自動調整參數,視頻全被強製切換。
所有屏幕滿滿都是同一個人的臉。汪麗娜。
她的臉色慘白,機械接口密布在眼眶周圍,整隻眼球打著藍光。
她麵無表情,口型精確,連頭發都一根不亂。
她開口了,聲音略帶金屬混響:“衛新,好久不見。”
我本能後退一步,手心捏緊槍柄。她用一種難以分辨的嘲諷嘴型:“大學同學變成我最大的障礙,世界還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