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察覺到顧遠方的視線,那漁翁緩慢而僵硬的轉過頭,隱藏在兜裡之下的漆黑眼眸稍微掃視一眼後再無興趣。
不過一個螻蟻罷了。
對此,顧遠方隻是微笑而已。
蹲下身,探出手,隨意撥弄著岸邊湖水。
小姑娘似乎覺著好玩,便學著他的模樣將湖水蕩漾開來
清涼,溫柔,就好像很多年前的夏天。
很久之前,他的家鄉那邊有條不知名的河流,河流不大,也不算深。
那時候他還很小,也就小姑娘一樣的年紀,爹娘到田地裡乾活,自己就會找到那個略微年長幾歲的少年。
山裡逮兔子,樹上掏鳥窩,水裡摸魚蝦。
他還太小,被那少年嚴令禁止下河。
所以,每當少年彎著腰在水裡守株待兔的時候,他就會坐在河岸邊故意晃蕩腳丫,時不時還加大幅度,以此來驚走魚兒。每次得手,他都會哈哈大笑,嘲笑著少年的徒勞無功。
而少年呢,總是很有耐心,脾氣也好,從不會苛責什麼,甚至還撓著頭對著他憨憨一笑。
很多年過去了。
隻是那份清涼觸感依舊留在他的心頭。
過了片刻,顧遠方收回手,隨意在衣袍上擦了擦,對著小姑娘道:“時間不早了,再不回,小心你娘親打你屁股。”
小姑娘氣鼓鼓撅起嘴,很是不滿的哦了一聲。
兩人,一大一小,就像來時那樣轉身,朝著另外一側離開。
消失在拐角時,顧遠方有意無意回望一眼,看向風聲樓最高處,麵無表情。
風聲樓之上,劉鉞恰好憑欄而立,獨自遠眺,那雙狹長的桃花眸中好似藏滿了思緒,對男人的回望視而不見。
可能,根本就不在意。
鳥雀飛天,何須在意螻蟻的視線。
小姑娘在府內的家位於王府中段,專門為管事仆從開設的彆苑,因為她的爹娘都身居要職,故而他們一家三口能夠擁有一座單獨庭院,雖說不大吧,但在宸王庇護下,比之一般所謂山上仙師更加顯貴。
回去的路並不是來時那條。
來往之人身份高低一眼可辨。
基本都是腳步匆匆搬運物件,或是從後廚那邊端著菜肴的婢女侍從,專門負責招待客人,故而這些人雖說繁忙,卻亂中有序,就連耳墜簪子都嫌有晃動。
終究是王府,禮數缺了是要讓人笑話的。
剛好路過膳房,又到了飯點兒,一陣陣菜肴香氣隨著微風鑽入小姑娘鼻頭。
走了這麼遠的路,小姑娘早就饑腸轆轆,很不整齊的咽了咽口水。
嘎吱——
膳房大門被人打開,走出個體型壯碩肥胖的夥夫,悶頭走出,用黃膩皂巾擦著汗水,自顧自罵罵咧咧。
“這幫子龜孫兒餓死鬼,扯淡的仙師,還不是得拉屎放屁,還他娘吃的多,一頓飯要求還多,累死老子了......”
這人小姑娘認識,笑吟吟蹦跳著揮手喊道:“周大叔,周大叔...”
周瀧山有些驚疑,朝這邊看來,顯然是怕自己剛才的言語被那些神仙老爺聽到,見到是小姑娘後,明顯鬆了口氣。
快步走近,蹲下身咧著大嘴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小杏兒,怎麼想起來我這兒,餓了?”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揉著小肚子,靦腆著點點頭。
周瀧山用粗大手指刮了刮小姑娘鼻頭,笑道:“等著,周叔這就給你拿好吃的去。”
站起身後,對著顧遠方拘謹作揖,一板一眼,恭恭敬敬道:“顧先生是否需要些吃食?”
看人下菜碟兒,連說話都有股文縐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