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城之內,風波暫歇,那座先前被充當臨時據點的仙家客棧,此刻倒是難得的齊聚了此番事件中的各方人物。
截天宗一行人,連同白衣柳相,皆在其中,算是為此番波折畫上一個句號。
客棧雅間內,氣氛尚算輕鬆。
林正誠看向魏燕雨,這位瞧著嬌俏的小師妹,行事卻素來穩妥,便開口問道:“燕雨,雲水齋那邊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魏燕雨眉眼彎彎,帶著幾分得意,回道:“林師兄放心,雲水齋的人早就將那宸王劉鉞的生平劣跡勘驗得七七八八。現在他們已起書擲筆,撰寫檄文了。估摸著用不了幾日,這劉鉞邪魔行徑的種種惡名,便會傳遍天下。”
眾人聞言,皆是微微頷首。
這等身後名,對於劉鉞苦心經營之輩,或許比身死道消更令其難以瞑目。
此時,一直沉默的趙家樹緩緩攤開手心,掌中赫然托著一枚約莫龍眼大小,通體流轉著黑白二色靈光的丹珠。
那丹珠一出現,便散發出一股玄奧莫測的氣息,仿佛蘊含著陰陽輪轉之秘。
魏燕雨好奇地湊近了些,眼饞不已,作為陽魚相擁有者,她又怎可能不知道其來曆。
趙家樹神色平靜,聲音淡然:“此物乃是以那劉鉞消散的肉身與神魂,輔以道火熔煉而成。魏師妹,你若能將此丹珠煉化,便可一舉成就那傳說中的陰陽雙魚無極相,道途將更為平坦廣闊。”
魏燕雨聞言,隨即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當初決定舍棄肉身,為的就是趙家樹此刻的承諾。
“多謝趙師兄!”
魏燕雨鄭重接過丹珠,感受到其中澎湃而純粹的陰陽二氣,心中激蕩不已,不忘拍馬屁道:“趙師兄果然深明大義,高風亮節!這等胸襟氣度,當真是讓我等望塵莫及。日後師兄若有所差遣,燕雨定萬死不辭!”
趙家樹對她的恭維隻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一旁的薛全見狀,哈哈一笑,粗獷的胳膊很是自然地摟過柳相的肩膀,咧嘴道:“柳山君,老薛我本想著此間事了,定要拉著你好好喝上幾壇子慶功酒。如今看來,各位都行色匆匆,怕是沒這個空閒了。”
中年模樣的漢子咂咂嘴,帶著幾分遺憾,“也罷,下次,下次你老薛我再回天王山,你可得儘一儘地主之誼,備上好酒好菜,咱們不醉不歸!”
柳相感受著肩上傳來的力道,以及薛全身上那股子江湖草莽的豪邁氣息,溫和一笑,頷首道:“薛供奉盛情,柳某記下了。下次若有機會,一切好說。”
幾人各自寒暄了幾句,算是將此行的恩怨暫且放下。
柳相目光轉向趙家樹,沉吟片刻,開口道:“家樹,如果想見你娘親的轉世身,可以去往老祠堂找到我本尊。”
眾人聞言,皆是看向趙家樹。血脈親情,乃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對於修士而言,紅塵羈絆往往是修行路上的一道坎。
不曾想,趙家樹在短暫的沉默後,卻是輕輕搖了搖頭,眼神清澈而堅定,再無半分先前的執拗與戾氣,反而多了一種勘破世情的通透與淡然。
“先生好意,弟子心領了。”
他語氣平靜地說道,“我娘,隻是我娘。。如今她既已轉世,便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因果。見了,也無甚意思,反而可能擾了她此世的安寧。不如,不見。”
柳相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輕輕歎了口氣,帶著幾分感慨道:“你能這般想,放下就好,放下就好啊。”
此間事了,恩怨兩清。
截天宗眾人也不再久留,與柳相略作告辭後,便先行一步,化作數道流光,徑直朝著宗門方向破空而去。至於衡城這片爛攤子,自有那焦頭爛額的大慶朝廷捏著鼻子前來收拾。
衡城城門不遠處,另一家尋常客棧的客房內。
蘇邑悠悠醒轉,隻覺渾身酸痛無力,丹田氣海之內空空如也,那陪伴了她兩百餘年的磅礴劍元與玄心境界,已然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如今與普通凡俗女子,彆無二致。
對此,蘇邑臉上卻並無多少失落,反而有一種卸下千斤重擔的輕鬆與釋然。這兩百年來,她活得太累,太苦,如今一朝修為儘去,雖有些許悵然,更多的卻是解脫。
倒是守在一旁的溫飛魚,見她醒來,先是喜不自勝,隨即察覺到她修為儘失的狀況,不由得捶胸頓足,惋惜不止,絮絮叨叨地念叨著:“蘇一啊蘇一,你說你這是何苦!日後行走江湖,可咋辦?唉,也都怪我沒用,護不住你……”
蘇邑聽著他那滿含關切的嘮叨,似乎是有些煩了,開口打斷溫飛魚的自責,眸光清亮,忽然開口問道:“溫飛魚,你的家鄉……有梨花嗎?”
溫飛魚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有些發懵,不明白她為何會問起這個,下意識地撓了撓頭。
但很快,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黝黑的臉上驟然綻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連連點頭不止,聲音都帶著幾分激動與顫抖:“有的!有的!蘇一,我家鄉漫山遍野都是梨花!隻要,隻要你肯隨我去,以後……以後我就不練什麼勞什子武功了,也不闖蕩什麼江湖了,我給你種上一整座山的梨花,年年都開得比雪還白。”
蘇邑看著他那副喜不自勝、手舞足蹈的憨厚模樣,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淺淡而溫柔的笑意。
兩人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無非是一些簡單的行囊衣物。當日,他們便離開了這座見證了太多恩怨與生死的衡城。
走出城門,踏上通往遠方的官道,蘇邑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朝著那巍峨的城郭,也朝著衡山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
片刻之後,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朝著城內大聲喊道:“師父——不孝弟子蘇邑,不回山了——”
聲音清越,帶著解脫,帶著釋然,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喊罷,她笑著,淚水卻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滑落。
溫飛魚默默地牽起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不再回頭,並肩朝著那青山綠水深處行去,身影漸漸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儘頭。
江湖路遠,此去今年,收劍係歸舟。桃溪換酒,竹籬分露,雲臥老漁鉤。
塵心已共潮聲散,鷗鳥伴沙鷗。舊履踏苔,新茶煎月,門掩一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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