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遇到過一位壽元將儘、急於尋找傳人的散修大能。
那位大能偶然間窺破了他斂息術的精妙,對他大為讚賞,欲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顧慎之表麵上感激涕零,拜師行禮,暗地裡卻將那位大能的生平事跡、仇家幾何、功法有何隱患打探得一清二楚。
當夜,他便卷起自己那點微薄的家當,逃之夭夭,連夜遁出了數千裡之外。大能的傳承固然誘人,但其身後的因果與仇敵,卻是他萬萬不願招惹的。
顧慎之就這樣如同一顆混在沙礫中的石子,毫不起眼地存在著。
他的人生,沒有波瀾壯闊,沒有愛恨情仇,隻有日複一日枯燥的修行和小心翼翼的求生。
顧慎之親眼見證了無數天驕崛起,又如流星般隕落;見證了無數宗門興盛,又在歲月的洪流中化為塵埃。
而他,始終活著。
時光荏苒,數百年光陰倏忽而過。
顧慎之憑借著超乎常人的謹慎與《龜息訣》的奇效,竟也亦步亦趨地修到了玄心境巔峰。
這等修為,在任何地方都足以稱得上是一方高手,受人敬仰。
然而,顧慎之也到了自己的極限。
那道橫亙在玄心境與涅盤境之間的天塹,如同無法逾越的雄關,死死地擋住了他的前路。
顧慎之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層壁壘的存在,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其打破。
他嘗試過。
花費了數十年時間,搜集了所有能找到的、關於衝擊涅盤境的典籍和前人經驗。
選擇了一處自認為最安全的閉關之所,布下了九百九十九重防禦陣法,服下了藥性最溫和、副作用最小的破境丹藥。
可是,每一次當他鼓足真元,試圖衝擊那層壁壘之時,他那顆早已被“苟”字浸透了的道心,便會本能地發出警示。
破境,意味著巨大的風險,意味著九死一生。他那早已習慣了規避一切風險的念頭,會在最關鍵的時刻讓他退縮。那股一往無前的銳氣,他早已在漫長的歲月中消磨殆儘。
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他甚至不敢去嘗試那些略有風險的破境之法,生怕稍有不慎,便會身死道消,數百年苦修毀於一旦。
最終,顧慎之放棄了。
顧慎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生機一點點流逝,皮膚開始鬆弛,長出老人斑,烏黑的頭發變得花白稀疏,挺直的脊梁也漸漸佝僂。
曾經還算充盈的氣血,如同漏了底的沙袋,不可抑製地走向枯敗。
顧慎之的一生,規避了所有的危險,卻也錯過了所有的可能。
在他生命最後的日子裡,他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山洞。
洞中依舊潮濕陰暗,一如數百年前他初來之時。他盤膝而坐,感受著死亡的陰影一點點將自己吞噬。
回想自己這一生,漫長,卻又空洞。
沒有朋友,沒有敵人,沒有愛人,沒有親人。
像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來,又將悄無聲息地去。
真的無悲無喜,無怨無悔嗎?
或許吧。
又或許,在顧慎之內心最深處,也曾有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遺憾,遺憾未能去看一看更高處的風景。
但那絲遺憾,很快便被他那深入骨髓的謹慎與對死亡的恐懼所淹沒。
能夠活這麼久,已經是僥幸了,不是嗎?
最後一縷生機從他枯槁的身體中逸散而出,顧慎之的頭顱無力地垂下。
顧慎之死了。
死得悄無聲息,死得無人知曉。
正如他活過的那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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