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紀衡僥幸勝了半招,不求山君立誓,隻求山君一個承諾。日後行事,莫要再肆意傾覆凡俗,亂了陰陽綱常。這承諾,非由清神殿監督,而是由山君的道心自證。”
柳相不置可否,將一杯冷茶推到紀衡麵前,又將目光轉向枯禪。
“你呢?你梵刹峰窮得隻剩下慈悲了,又能拿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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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禪老僧臉上那抹苦澀更濃了。
他走上前,端起那杯茶,卻並未飲下。
“老僧孑然一身,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並無長物。若山君勝,老僧願將這一身八境巔峰的佛法修為,儘數贈予天王山,為這大淵萬民來生,再添一分福報。”
此言一出,連一旁的紀衡都為之動容。
這賭注,太大了些。
“若老僧僥幸,隻求山君認可陸水寺,允耀台那孩子,破境躋身地仙,接續我梵刹峰在此地的一脈香火。”
柳相深深地看了枯禪一眼,似乎想從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上,看出幾分虛偽。
但他看到的,隻有一片坦然和決絕。
“好。”
柳相將最後一杯茶推向自己麵前。
“一年後,此地,我等你們。”
此事已定。
院中的氣氛,反倒鬆弛了下來。
柳相坐回原位,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姿態隨意。
“坐。”
紀衡與枯禪對視一眼,各自在石凳上坐下。
正事聊完,剩下的也就是些山巔人之間能聊的瑣碎事情。
“清神殿,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柳相看向紀衡,問出了一個埋藏心底許久的疑問,“終日裡說著規矩,你們的規矩,又是誰定的?”
紀衡端起茶杯,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清神殿,非宗非門,無固定山門。其根本,是一座名為‘規矩舟’的仙家法器,據傳是上個紀元崩塌時,由一位古仙人以自身道骨所化,常年遊弋於四海之外的虛空之中,鎮壓著界外天魔。”
“殿中修士,皆是苦行之輩,以身丈量天地,以心維係秩序。至於規矩由誰而定……”
紀衡的臉上露出一種近乎信仰般的神情,“規矩,本就存在。是天地運轉的根本,是萬物生長的脈絡。我等並非製定規矩之人,隻是發現規矩,並維護規矩的行者。”
“像我這樣的山水官,共有十二人,各司其職,分管天下十二輿州的山水脈絡,仙凡界限。職責便是巡查各地,防止有大修士肆意妄為,以免重蹈上古覆滅的舊轍。”
柳相點了點頭,又將視線轉向枯禪。
“梵刹峰與小西天,又有何不同?既然同為佛門,為何要爭個你死我活?”
枯禪老僧將杯中冷茶一飲而儘,那張滿是褶皺的老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追憶。
“山君有所不知,佛法雖一,道途卻有萬千。本是同根生,一為入世,一為出世。我梵刹峰一脈,修的是紅塵煉心,效仿地藏古佛,發下大宏願,願入無邊苦海,於眾生沉淪之中,尋那普度眾生、人人皆可成佛的大道。”
“而小西天一脈……”
老僧的聲音低沉下去,“他們求的是斬斷因果,清淨無為。認為紅塵是毒,七情是障,唯有斬儘塵緣,方能證得自身的琉璃佛陀境,得大自在,大逍遙。”
“當年祖庭之爭,爭的便是這佛法正統。在他們看來,我等沉湎於紅塵,早已失了佛子本心,是為歧途。在我等看來,他們高坐雲端,不憐眾生苦,是為空談。那一爭,佛光暗淡了三千年,最終,是我等輸了。小西天佛法大興,被譽為正統,我梵刹峰一脈,便成了旁門。”
柳相靜靜地聽著,心中那張關於此方天地的畫卷,又添上了幾筆濃重的墨色。
原來,這便是所謂的山上仙家。
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苦。
無論是高舉“規矩”大旗的清神殿,還是在“入世”與“出世”之間掙紮的佛門,都不過是在這茫茫天地間,尋找著屬於自己的那條路。
茶已飲儘。
話也說儘。
紀衡與枯禪老僧沒有再多做停留,對著柳相再次行禮後,便一前一後,走出了祠堂的院門。
來時悄無聲息,去時亦無半點煙火。
院中,隻剩下柳相一人。
他將杯中剩下的冷茶飲儘,站起身,墨色的衣袍無風自動。
身影在原地緩緩淡去,再出現時,已然回到了那座比山巔還要孤高的臧符峰頂。
風雪依舊。
萬古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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