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垣禁地,不見天日。
此地深處,萬古的陰煞之氣凝如實質,尋常修士踏足半步,便要被剝皮剔骨,消融道基。
一座被掏空了山腹的洞府內,最後一縷淒厲的魂嘯被一道淡漠的劍氣絞成飛灰,徹底歸於虛無。洞府裡盤踞了數千載的陰森與死寂,仿佛也被這一劍斬去了根基,開始緩緩消散。
李扶乩站在洞府中央,隨手將一截繚繞著黑氣的涅盤道骨扔進指間那枚樣式古樸的儲物法寶裡。這玩意兒是此地主人,一頭修行了近萬年的老鬼畢生精華所在,拿出去無論是煉器還是熬湯,都算得上是稀世珍品,能換來一筆相當可觀的靈石。
洞府內,已是片甲不留。
從壁畫上摳下來的鎮魂寶珠,到藥園裡每一株沾染了陰氣的靈草,再到那老鬼藏在骸骨王座下的一箱子冥河黑晶,搜刮得乾乾淨淨,比狗舔過的還光溜。
“積攢了千年的家當,也就這麼點,窮鬼一個。”
李扶乩拍了拍布衣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言語間頗有些不滿意。
“走吧,下一家。”
平淡的語氣,仿佛不是剛剛端了一座涅盤境大能的老巢,而是剛從菜市場收完攤,準備挪步去下一處。
在其身側,一道曼妙的身影靜靜佇立。
女子頭戴一頂寬大的帷帽,黑色的麵紗長長垂下,遮蔽了所有容顏,隻露出一截弧線優美、雪白如玉的下巴。其身姿窈窕,哪怕隻是一呼一吸,都自然散發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媚意,足以讓天下九成九的男人心生搖曳,神魂顛倒。
“主人,你這般做法,就不怕禁地裡其他三十三位同道聯起手來,將你碎屍萬段?”
女子的聲音,帶著幾分天生的慵懶與魅惑,似嗔似怨,每一個字眼都像是羽毛,輕輕搔刮在人心最癢處。
“蘇離城主,你最好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李扶乩瞥了那道身影一眼,神情淡漠,“你現在是我的隨從,該擔心的是你自己會不會被我賣個好價錢。”
這位曾經叱吒禁地,以修士七情六欲為食,活了不知幾千載的鬼城之主,如今竟成了這個年輕人身邊的一位隨從。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怕是比潛龍劍榜的排名更能震動天下。
蘇離輕笑起來,帷帽下的身子微微起伏,帶起一陣香風。
“外邊正值百年一度的劍榜大比,天下天驕齊聚,何等盛況。你這公認的榜首第一,卻躲在不見天日的禁地深處,乾些刨人墳頭的勾當。此事若是傳出去,恐怕李扶乩三個字,要淪為天下笑柄了。”
李扶乩渾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一群家夥爭強鬥狠,有什麼好看的?打打殺殺,名次能當飯吃?還是說,我拿個第一,古庭劍宗那位老宗主就能把劍宗寶庫分我一半?”
年輕人掰著手指,一臉認真地算著賬。
“有那閒工夫,我還不如多光顧幾家鄰居,賺點養家糊口的辛苦錢。蘇離城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蘇離被這副斤斤計較的市儈模樣逗得笑出了聲,黑紗下的那雙媚眼,想必已是風情萬種。
“你呀……真是白瞎了這身讓仙神都嫉妒的天賦。生來便有祖劍碎片伴身,修行路上機緣像是不要錢的大白菜,俯拾即是。這等運道,卻偏偏生了一顆商賈之心。”
“褚隋的劍,的確夠純粹,純粹得像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此人一輩子,都隻能當一把好用的劍,卻永遠成不了那個握劍的人。劍道走得太直,是會撞南牆的。”
“小西天那個叫淨慧的小和尚,劍路刁鑽,能斬人道基,確實有幾分意思。可惜,佛法講究因果,他的劍沾染的因果太深太重,殺孽纏身,遲早有一天,要被自己的佛法給度化了。”
“至於那個郝仁,更有趣。逐鹿劍宗好像是把他當兒子養,渾身上下掛滿了法寶。可若是扒光了那些家當,此人還剩下什麼?一個連劍心都找不準的廢物罷了。”
“還有那個剛剛鬨出大動靜的徐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道心早就有了裂痕,再讓他修行千年,也成不了什麼大氣候。被人輕輕一碰,就碎了。你看,這不就碎了嗎?”
李扶乩一口氣點評下來,言語刻薄,卻又一針見血,將那些在外界被譽為不世出的天才們,數落得一文不值。那種居高臨下的淡然,並非狂妄,而是一種源於絕對實力的漠視。
蘇離安靜地聽著,等他說完,才悠悠開口,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名字。
“那……荊黎呢?”
“青衫劍客,方才一劍‘東泱’,可不像是一個尋常劍修能施展出來的。”
提到“荊黎”二字,李扶乩那張總是掛著幾分懶散的臉上,難得地收斂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