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劍宗在東垣禁地深處,亦有一塊祖地。
此地名為藏兵穀,穀中並無神兵利器,隻有曆代宗門劍修在此地坐化、或是問劍更高處之前,所遺留的一縷純粹劍意。千百年下來,劍意積少成多,整座山穀都充斥著肉眼可見的鋒銳之氣,尋常弟子根本無法靠近。
餘新榮一步一叩首,正行在這條通往山穀深處的朝聖路上。
步伐很慢,每一步都踏在先輩曾踏過的石板上,感受著那股深入骨髓的劍氣衝刷,神情莊重而虔誠。餘新榮資質平平,修行四百餘年,才堪堪摸到歸海境的門檻,與郝仁那樣的天之驕子有雲泥之彆。
餘新榮堅信,隻要心足夠誠,劍足夠純,總能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就在餘新榮即將踏出最後一步,邁入那片劍意最為濃鬱的穀心之地時,動作頓住了。一股狂到沒邊的劍意,從遙遠的天際儘頭炸開,緊接著,一聲響徹天地的怒喝,穿透厚重鉛雲,直抵心神。
“冉佢何在!”
餘新榮猛然抬頭。
那聲音,那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劍勢,這輩子都忘不掉。
是荊黎。
是那個曾被妖魔圍困、九死一生之際,一劍斬開生路,卻連姓名都未曾留下的青衫劍客。
餘新榮來東垣禁地,除了曆練,最大的心願,便是能再見恩公一麵,當麵道一聲謝。可萬萬沒想到,再聽到恩公的消息,竟是以這種方式。
挑戰冉佢?那可是盤踞在禁地最深處,連宗主黃丹都告誡門下弟子必須繞道而行的古老存在!
餘新榮臉上,浮現一抹濃重的苦澀。以餘新榮的修為,彆說去幫忙,恐怕連靠近那片戰場的資格都沒有。
餘新榮低頭,看著自己身前那片劍意縱橫的穀心,先輩們的劍意在此地沉睡,等待著有緣的後人來繼承。
片刻的沉默後,餘新榮忽然笑了。
那笑容裡,有釋然,有決然,也有一股豁出去的快意。
“餘新榮,人微言輕,修為低劣,報不得萬一。”
“但逐鹿劍宗,知恩圖報。”
餘新榮不再叩首,而是直挺挺地站著,對著那片先輩劍意沉睡之地,深深一揖。
“今日,弟子餘新榮,請諸位老祖宗……”
“出劍!”
餘新榮心中那道被宗門下了十二道禁製,嚴令不許輕易示人的劍心,在這一刻,轟然運轉!
劍心——接木移花。
可今日,餘新榮顧不得了。
神魂深處,一朵虛幻的青蓮悄然綻放。蓮心之中,並非蓮子,而是一片混沌的虛無。這便是“接木移花”的根本,是能容納萬千劍意的道台。
一縷纖細卻堅韌的神魂絲線,自蓮心探出,小心翼翼地探入了藏兵穀的虛空之中。
下一刻,整座沉寂了千年的藏兵穀,活了過來!
“錚!”
一聲蒼涼的劍鳴,自穀底最深處響起。一道霸烈無匹、帶著開山斷嶽之勢的劍意衝天而起。那是一位八百年前戰死於此的峰主所留,其意不屈。
餘新榮的神魂之橋輕輕一顫,那霸烈的劍意順著絲線,湧入青蓮道台,並未傷及分毫,而是靜靜懸浮。
“錚錚!”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一道劍意哀婉淒切,如泣如訴,是一位女劍仙臨終前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