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問話,並非經由聲浪傳遞,跨越了空間,無視了天地規矩,直接在東垣禁地內外,每一個劍修的心湖之中悄然響起。
禁地邊緣,正欲離去的青炎門隊伍裡,李玉姝心頭猛地一顫,下意識按住了腰間長劍。
是那個人。
“師姐?”
芸香不解地看向李玉姝。
李玉姝沒有回答,隻是怔怔地望向禁地深處,那片被無邊魔氣籠罩的方向。
借劍?
如何借?
又為何要借?
不止是李玉姝。
古庭劍宗的高台上,正為荊黎捏一把汗的趙家樹,與柳相交換了一個凝重的表情。
逐鹿劍宗的營地裡,郝仁猛地站起,臉上陰晴不定。
小西天的淨慧佛子,雙手合十,低聲念了一句佛號。
這片大地上,數以千計的劍修,無論宗門大小,無論修為高低,在這一刻,都感受到了那份來自遙遠之地的、純粹而決絕的祈請。
“瘋子,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有人低聲咒罵,卻難掩話語裡的震撼。
“以一人之力,挑戰八境大妖,如今還想借我等之劍?癡人說夢!”
話雖如此,可無人挪動腳步。
所有人的心神,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投向了那片絕望的戰場。
東垣禁地某處山巔,一位枯坐了三百年的白發老者,緩緩睜開了渾濁的雙眼。
老者感受著那道問詢,渾濁的眼底,漸漸泛起一抹許久未見的清亮。
“好一個後生。”
老者輕聲自語,而後笑了。
枯槁的手指伸出,在身前虛空輕輕一點。
一縷鏽跡斑斑,仿佛隨時會潰散的劍意,自指尖浮現,而後倏然消失,融入了天地。
另一處,水潭之底,一名酣睡的壯漢猛地翻身,潭水炸開。
“他娘的,吵什麼吵!借借借,拿去拿去,彆來煩老子睡覺!”
一道粗獷霸道的劍意衝天而起,攪得方圓十裡的水元氣一片混亂。
這樣的場景,在東垣禁地各處,不斷上演。
那些成名已久,早已不問世事的老怪物們,那些自詡看破紅塵,一心求索大道的隱世劍仙們,在這一刻,竟不約而同地,回應了那個年輕人的請求。
……
“窮鬼一個,還淨會惹麻煩。”
李扶乩踢了一腳地上的獸皮地圖,嘴裡罵罵咧咧。
李扶乩身旁的蘇離,早已斂去了所有媚態,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蘇離媚笑一句:“你不借?”
“借個屁!”
李扶乩哼了一聲。
“我跟那小子又不熟,憑什麼借劍?萬一那老猿猴順藤摸瓜找上我,豈不是天降橫禍?”
蘇離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李扶乩。
李扶乩被蘇離看得有些發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看什麼看!我李扶乩行事,什麼時候需要看彆人臉色了?”
嘴上說得硬氣,可李扶乩心湖之中,那柄代表著劍道根本的古樸小劍,卻在嗡嗡作響,不斷催促。
煩躁。
無比的煩躁。
李扶乩扯了扯嘴角,最終泄了氣般地歎了口氣。
“他奶奶的,算我倒黴。”
李扶乩閉上眼,眉心處,一道璀璨至極,卻又內斂到極致的劍意一閃而逝。
劍心——無悔。
我輩劍修,所行之事,但求此心,再無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