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天王山脈。
空間通道在身後悄然閉合,隔絕了東垣禁地那片死寂。
周遭的天地,於一呼一吸間徹底置換。
前一刻還是萬物不存的虛無黑暗,下一瞬,撲麵而來的便是濃鬱到近乎化為實質的磅礴生機。
古魔那巍峨如山嶽的萬丈身軀,此刻正矗立於一座雄奇山巔,雲海在腳下翻湧不休,帶著濕潤水汽的清風拂過,將草木的清香與雨後泥土的芬芳,絲絲縷縷地送入鼻息。
這裡靈氣充沛,法則穩固,生機盎然。
絕非東垣。
也就在這天地轉換完成的瞬間,墨裳身影的氣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股純粹、原始、帶著上古蠻荒意味的妖力,並未消失,而是被一種更為宏大、更為厚重的存在感所包裹、融合。柳相與整片連綿不絕的天王山脈的聯係,在脫離空間通道的刹那便已重新締結。
在這一刻,他就是山,山就是他。
整片山脈的起伏是他的呼吸,地底深處奔騰的靈脈是他的血液,山間每一縷風的流動,每一片葉的舒展,都清晰地倒映在其心湖之中。無窮無儘的山川靈氣,自四麵八方彙聚而來,化作最純粹的力量,源源不斷地灌注其身。
柳相的氣息以一種近乎不講道理的方式瘋狂攀升,輕易便跨越了道一境的門檻,並且還在持續拔高,最終抵達了一個難以言喻的全新高度。
在這片疆域之內,他便是絕對的主宰。
柳相隻是隨手一揮,寬大的袖袍在空中劃過一道寫意的弧線。
刹那間,周遭的萬裡山河景象驟然變得模糊不清,天與地的界限被一股無形偉力無限拉伸、扭曲,最終化作一片獨立的、與外界徹底隔絕的灰白世界。這裡沒有日月星辰,沒有草木生靈,隻有最純粹的“場”,隔絕了一切外在的因果與窺探。
一座為道一境修士準備的天然囚籠,也是一座精心挑選的墳場。
“好手段。”
古魔那模糊不清的麵容上,第一次顯露出清晰的輪廓,那是一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仿佛集合了世間所有的矛盾,既有神隻的威嚴,又有邪魔的詭譎。它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片被強行開辟出的小天地,又將視線投向氣息已然深不可測的柳相。
“將老夫從沉睡之地強行挪移到你的主場,再借助地利之勢,以整座山脈的底蘊來壓製我。這份算計,這份神通,近萬年來的後輩裡,你是頭一個。”
古魔的聲音不再沙啞,變得清朗而富有磁性,隻是那語調裡透著一股曆經滄桑的淡漠。
它活了太久,見過的天驕、妖孽不計其數,此刻非但沒有半分身陷囹圄的驚慌,反而有種棋手終於等到一個有趣對手的欣賞。
“不過,你當真以為,這樣就能殺我?”
古魔低沉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不再震蕩虛空,卻帶著一種直抵神魂的威壓,讓這方灰白天地都泛起了漣漪。
“小輩,你對真正的‘古老’,依舊一無所知。”
話音未落,它那龐大到足以撐開天地的萬丈魔軀,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收縮。無儘的魔氣並未消散,而是被瘋狂地壓縮、凝練,每一縷黑氣都變得沉重如山,最終,所有的力量都彙聚於一點,化作一尊與常人無異大小的黑甲魔神。
魔神的麵容清晰可見,俊美到妖異,一頭墨發隨意披散,眉心處那道豎立的血色魔紋仿佛活物般緩緩蠕動。它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周身自然散逸出的那股純粹的毀滅氣息,便讓這方被柳相強行開辟出的小天地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道細密的裂紋在灰白色的空間壁壘上蔓延,幾近崩潰。
一直沉默不語的青衫文士,其身上的儒衫微微鼓蕩,一股平和中正的浩然正氣自其體內流轉開來。那並非多麼霸道的力量,卻蘊含著天地間最根本的“規矩”與“道理”,無聲無息地將那股毀滅性的氣息儘數抵消、撫平,重新穩固住了這方即將破碎的天地。
柳相麵無表情,對於這尊古魔的真正實力,他心中早有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