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符峰頂,風過無聲。
先前那股源自萬古墳塚的腐朽死寂,已被山間的清氣滌蕩得一乾二淨。
墨裳柳相負手立於崖畔,寬大的袖袍在風中微微鼓蕩,他身形不動,卻仿佛與整座天王山脈的呼吸融為一體。
周遭萬物重歸安寧,好似那尊攪動風雲的古魔,以及那位言出法隨的青衫儒生,都未曾踏足此地。
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柳相的袖子裡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
巴掌大的小人,先是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那具讓她從心底裡發毛的骨頭架子確實消失無蹤,這才壯著膽子飛出來,輕巧地落在柳相的肩頭。
“大白蛇,大白蛇!”
錢梨的聲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那個渾身散發著爛木頭味的壞蛋,真的走了嗎?”
柳相側過臉,並未直接回答,隻是朝著小丫頭伸出了寬大的手掌。
錢梨一看這架勢,小臉上頓時寫滿了不情願,嘴巴都撅了起來。
她磨磨蹭蹭地從自己貼身的小衣兜裡,萬分不舍地捧出那枚流轉著赤色霞光的鱗片。
鱗片上還殘留著柳相的體溫,這幾日都靠著這股溫暖的氣息,才睡得安穩。
將逆鱗小心翼翼地放在柳相的掌心,還依依不舍地多摸了兩下。
鱗片一離體,一股空落落的感覺瞬間包裹了她,讓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枚逆鱗在柳相的掌中光華一閃,便化作一道赤紅色的流光,悄然沒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見。
一種圓融無缺、深沉如淵的氣息,重新籠罩了柳相的全身,比之先前,更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厚重。
“大白蛇,剛才那個骨頭架子,真的好嚇人。”
錢梨心有餘悸地拍著自己的小胸脯,“我感覺他要是多看我一眼,我就會變成一堆灰。”
“嗯,以後離他遠些。”
柳相的聲調一如既往的平淡,聽不出喜怒,“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嗯嗯!”錢梨把自己的小腦袋點得像是在搗蒜,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要見到那個怪物。
又湊近了些,在柳相耳邊壓低了聲音,像是分享什麼天大的秘密。
“不過呀,那個穿著青衫的讀書人,瞧著可真好。”
小丫頭努力地回想著,組織著自己的語言。
“身上有股味道,聞著就讓人心裡踏實,暖洋洋的,像是春天裡曬過的書本,還有一股……一股說不出來的正氣!”
“那是浩然氣。”
柳相隨口解釋了一句,似乎想起了荀信最後那手堪稱絕妙的“道德之契”,嘴角不自覺地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以後你再見著他,可以離近些,對你這種小精怪,有天大的好處。”
“真的嗎?”
錢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自然是真的。”
“那……那他念幾個字,為什麼那個壞骨頭就拿他沒辦法了呀?”
錢梨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讀書人都這麼厲害的嗎?”
“厲害的不是讀書,是道理。”
柳相難得有興致,多解釋了兩句,“讀書人把他自己和天下的道理綁在了一起。骨頭架子要是動他,就等於是在和這方天地的道理作對,他還沒那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