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五位婦人紛紛從席間起身。
走在最前麵之人的是兵部趙尚書的母親周老夫人,老夫人頭發花白,走路都有些不穩要靠丫鬟扶著,但她雙目炯炯,吐字清晰。
“我兒方才說,子告父便是逆倫?那為娘問你,若當年你父親要殺我,你是該捂著我的嘴不讓我喊,還是該眼睜睜看著我死,再對著你那殺妻的父親行孝?”
趙尚書臉色驟變,忙上前扶住她:“娘!您這是說的什麼胡話,兒子怎會……”
“我沒說胡話!”周老夫人甩開他的手,目光眾人,“你們一個個說崔文宇該殺,說他不遵孝道,可你們口中的孝,隻敬爹,不敬娘?
崔文宇的娘被他爹殺了,他若不告,那是忘了娘親十月懷胎的苦,忘了娘親半夜縫衣的累!你們隻記得父為子綱,卻忘了夫義婦順!”
老夫人的話擲地有聲,趙尚書被羞得臉通紅,再不敢發一言。
他敢惹他老娘嗎?
他不敢。
翰林院的張蛟剛要說話,禮部孫侍郎的母親已經開罵,不過她指的是自家兒子,“我兒常跟我講百善孝為先,可孝字拆開,是【老】字頭下一個【子】,不是【父】字頭下一個【子】。
做兒子的,要孝的是父母雙親,不是隻孝爹、不管娘。崔狀元沒忘他娘,沒讓他娘白死,這才是真孝。你們倒好,為了你們口中的禮法,要殺一個護娘的好孩子,你們這是懂禮法,還是歪了禮法?”
孫侍郎也被罵的閉嘴了。
眾人麵麵相覷,九黎公主這招過於高明了。
嗬,老娘打兒子,一打一個準。
翰林院的張蛟一看情勢不對趕緊往前衝,反正他老娘不在了,“崔文宇告發父親,如今他父親業已伏誅,他已經對他母親儘了孝。
如今他就該自絕以謝罪,再對父親儘孝。”
尹閣老家的桑老夫人冷哼出聲,“自古以來國法大於家規,殺人者就該償命。
他父親犯了罪,罪就是罪,與誰告發有何乾係?若是子不能告父,是否父親作奸犯科,草菅人命時身為兒子的也要幫著掩蓋包庇?”
眾人:這話怎麼接?
桑老夫人繼續道:“你是舉人出身,也曾寒窗苦讀數載。如今你做了京官掌了實權,若是你家老父親仗你的勢欺壓百姓魚肉鄉裡,莫非你為了儘孝要幫著你父親遮掩平災,讓那些苦主有冤難伸?”
張蛟嚇了一跳,趕緊道,“我父親恪守本分,不是那樣的人。”
“老身問的是如果,如果你父親就是那樣的人呢?”
眾人的眼光都投射到張蛟身上,等著他的回答。
張蛟:“我自當秉公處理。”
桑老夫人冷笑出聲,“若是你父親霸占村女不小心鬨出人命,恰好被你看到,你是幫著埋屍還是到府衙報官?”
眾人:!!!
這問題好刁鑽。
張蛟實在頂不住了,他拱手作揖,“學生知錯了。”
尹閣老本就德高望重,在文人舉子中素有威望,亦是張蛟科考那年的考官,論起來張蛟確實要對尹閣老的夫人自稱一聲學生。
桑老夫人輕哼一聲,“你父親不犯案,那是你命好。你不該因為自己沒經曆過這般兩難之事就站著說話不腰疼。”
張蛟又是連連告罪,換來的是桑老夫人的又一記白眼。
張蛟暗暗叫苦,自己今日是把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得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