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主任？”當楊偉看清那張因劇痛而扭曲的臉時，他的魂兒差點就嚇飛了。眼前這位，正是帶他們這一組實習生的科室主任，以嚴厲著稱的蘇家明。
“完了完了完了！”楊偉心裡不斷的哀嚎，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實習報告上大大的“不及格”和扣光的獎金。但他還是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那個該死的紅包“開”字還在倔強地轉著。
巨大的恐慌和對紅包的執念，在他腦子裡天人交戰。最終，還是貪念短暫地壓倒了恐懼。
“對……對不起蘇主任！”楊偉飛快地、毫無誠意地丟下一句，甚至都沒敢去扶，趁著蘇主任疼得說不出話的間隙，他頭也不回，就像是當年在戰場上的士兵，聽到了衝鋒號一樣，抱著手機繼續朝走廊儘頭信號最強的窗邊狂奔！此刻他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找網，開我的紅包。
終於衝到了窗邊，信號格瞬間滿血複活，他再次伸出顫抖的手，用儘全身力氣狠狠的戳向那個“開”字。
這一次，手機屏幕裡的那個紅包終於沒有辜負了他，剛才那個旋轉的開字，隨著“叮當”一聲，就開了。
緊接著就是一行猩紅的小字跳了出來：恭喜你，搶到了王南的紅包，0.02元！已存入零錢。
“操！”楊偉恨不得直接把手機扔在地上，狠狠的再踩上幾腳。
他盯著屏幕上那刺眼的“0.02元”，再想想自己因為搶這個紅包，而撞倒了蘇主任的壯舉，眼前突然一黑，感覺整個世界都灰暗了。“這特麼的……才0.02元？”
當楊偉耷拉著腦袋，像隻鬥敗又淋了雨的瘟雞，一步三挪地蹭回到實習生值班室門口時，裡麵傳出的壓抑呻吟聲，瞬間把他從自怨自艾的泥潭裡拽了出來，冷汗“唰”地又冒了一層。
他探頭往裡一看——哎喲我的親娘啊！蘇主任還在地上癱著呢，他那張平時不苟言笑、寫滿“權威”的臉，此刻因為劇痛扭曲得像個風乾了的橘子皮似的，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不停的往下淌，一隻手還死死的捂著右下腹，整個人依然蜷縮著，發出“嘶…嘶…”的抽氣聲，看著就疼。
楊偉突然間感覺到頭皮發麻，自己的魂兒徹底歸位，他也顧不上心疼那兩分錢了，連滾帶爬地衝進去：“蘇主任！蘇主任您怎麼樣？對不住！真對不住！我扶您！我扶您起來！”他的聲音都帶了哭腔，手忙腳亂地去攙扶。
蘇家明疼得眼前發黑，感覺被楊偉這一撞，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他被楊偉半拖半抱地弄到旁邊一張硬邦邦的木頭椅子上，屁股剛挨著凳子，又是一陣鑽心的抽痛襲來，讓他“嗷”的一嗓子，差點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水…水…”蘇家明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臉色慘白如紙。
楊偉一個激靈，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嗖”的一下，就躥到飲水機旁，手抖得跟患了帕金森似的，接了大半杯溫水，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生怕再灑到主任的身上，就會再罪加一等。
蘇家明哆哆嗦嗦的接過杯子，勉強喝了兩小口，溫熱的水流似乎稍微安撫了一下他那翻騰的腸胃。
他緩了幾口氣，積蓄了一點力量，那雙因為劇痛而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像探照燈一樣，死死釘在楊偉那張寫滿惶恐和心虛的臉上。醞釀已久的火山，終於爆發了……
“楊！偉！”蘇主任的聲音像是從破風箱裡擠出來一樣，嘶啞，卻又帶著雷霆萬鈞的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的紮向楊偉，“你他媽的是趕著去投胎？還是你那雙招子長屁股上了？走路不他媽的看著點？醫院這裡是你家的田徑場？”
蘇家明嘴裡的唾沫星子混和著止痛藥的苦澀味道，劈頭蓋臉的噴了楊偉一臉。
楊偉縮著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團成個球縮進地縫裡，連大氣都不敢喘。
“你腦子裡裝的是不是全他媽的是屎啊？還實習生的重點培養對象？操！我看你就是個行走的人形炸彈！莽夫！二百五！”蘇主任越罵越氣，越氣越疼，越疼罵得就越狠。
他激動地抬手想拍桌子，結果動作牽扯到傷處，“嘶——”猛地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僵在那裡，疼得五官都移位了，額頭上的冷汗又冒出了一層。
這下蘇家明是真怕了。這痛感……不對勁！太他媽的不對勁了！絕不是簡單的撞一下胃痙攣就能解釋的。
他捂著肋下，疼得直抽冷氣，眼神卻像刀子一樣剮著楊偉，從牙縫裡擠出命令，帶著不容置疑的森寒：“扶…扶我去…去放射科！拍片！立刻！馬上！我要看看…看看你小子到底給我撞出了什麼‘驚喜’來！”
“驚喜”兩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聽得楊偉腿肚子直抽筋，心裡的那點僥幸，徹底的灰飛煙滅。完了，這下簍子捅到馬裡亞納海溝去了。
楊偉哪敢說半個“不”字，趕緊像個忠誠且惶恐的太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疼得直哼哼的蘇主任，一步一挪，艱難無比地朝著放射科挪去。
一路上，蘇主任那壓抑著痛苦的抽氣聲，還有偶爾投來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眼神，讓楊偉如芒在背，後背的襯衫都濕透了，緊緊貼在皮膚上，讓他覺得又冷又黏。
掛號，排隊。等待的時間，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楊偉像個鵪鶉一樣縮在蘇主任旁邊的塑料椅上，感覺周圍所有候診病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他的身上，好像是充滿了無聲的譴責和看熱鬨的興趣。
終於輪到了蘇主任。楊偉心驚膽戰地扶著蘇家明躺上冰冷的檢查床。
“這裡疼？”技師按了按蘇主任捂著的地方。
“嘶——對！就是這裡！疼！鑽心的疼！”蘇主任疼得直咧嘴。
x光機嗡嗡作響，冰冷的射線緩緩的掃過。
片子很快出來了。技師拿著那張還帶著顯影液味道的膠片，對著觀片燈仔細看了看，眉頭漸漸皺成了一個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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