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隨著電線杆脆弱的“吱吱”呻吟,如泥陶般迅速洪水,迅速浸沒了整個村子。
餘磊蜷縮在堂屋角落的竹涼席上,他用薄被拚命的捂著腦袋,想阻隔屋外鬼哭狼嚎的狂風聲。
眼前是他六歲時候的景象。
“媽媽,我害怕。”
“怪,彆怕,爸爸媽媽在。”
白熾燈微弱的光苗掙紮了幾下,“噗”一聲熄滅了。
停電了。
“停電,一天到晚停電!”
母親鄧玉芬很疲憊,很無奈,她在黑夜中摸索著,從老式木櫃抽屜裡翻出備用的蠟燭。
呼哧!
一股火柴味。
昏黃的蠟燭光暈在土坯牆上的剪影晃動得厲害,像隨時會被無形的手掐滅。
屋裡進水了,估摸著五六公分高。
餘磊看見父親餘華的身影猛地從裡屋竄出,動作麻利地套上他那件半舊的、沾著機油汙跡的藍色工裝外套。
這還是他在技校上學的工服,這麼多年縫縫補補的,勉強湊過著穿。
餘華技校學的是電工,他是村裡少有的懂點電線活路的人,每當這種時候,總是他衝在最前麵。
“搶修。”
“娃他爸!風這麼大,雨又急,等天亮了再去吧!太危險!”
鄧玉芬的聲音陡然拔高三分,她也曉得丈夫這脾氣,為了這事他們不曉得吵了多少回。
她一手緊緊護住蠟燭,一手死死抓住丈夫的手臂,“彆去了,孩子在家害怕,陪陪孩子不好嗎?”
“你懂什麼!這風還沒停雨又這麼大,萬一哪條線被刮斷了搭拉在巷子裡,天亮娃子們出來亂跑就糟了!”
“這事不是你能管的,家裡都一攤子事呢。”
“我去村口那變壓器看看,,看看就回,準是保險燒了。”
餘華的聲音被風撕扯得斷斷續續。他掰開妻子的手,逆著風大喊:“看好娃!我去去就回!”
啪。
他推開門。
嘩啦嘩啦!
暴風雨裹著浸透的樹葉劈頭蓋臉砸來,瞬間將他的背影吞沒。
在茫茫的黑夜中,隻留下“噠噠噠”踩在積水裡的雨鞋腳步聲。
嗚嗚嗚!
狂風暴雨。
……
餘磊…餘磊!
你醒了?
餘磊揉了揉眼睛,眼見副值長王猛站在床邊,嘴裡喊著:“護士,護士!”
王猛一邊按著鈴,一邊跑去護士台叫醫生。
夜晚,值班醫生披著衣服,趕過來問餘磊,“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餘磊這才察覺自己全身上下插著各種傳感器,戴著麵罩呼吸機。
“你已經睡了兩天了。”王猛露出了笑容,“嚇死大夥了。”
“我爸呢?”
“你爸?”
王猛一臉錯愕,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輕聲說道:“餘磊,你爸…。你在1號機搶修時被波紋板砸到腦袋,昏迷了兩天。”
“哦。”餘磊眼神有些空洞,“我昏迷了兩天?”
“不說這事了。”王猛很興奮,他趕緊發消息給同事,餘值長人沒事。
北部灣電廠是個填海造陸,建設的電廠,餘磊一畢業就來到了這裡。
他是電廠第一個研究生,也是第一批大學生,由於遠離市區,距離最近的鎮上也要一二十公裡,年輕同事之間的關係都非常的單純,沒有什麼太壞的心思。
餘磊沉默了許久,他看著四周潔白的牆壁,緩緩說:“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小時候我們家時常停電…”
王猛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不會了,因為有我們。”
餘磊微微點頭,目光望向窗外,喃喃道:“小時候不懂爸爸為什麼非要去搶修,現在我明白了,這是一種責任,他是村裡唯一的電工。”
這時,醫生檢查完,笑著說:“恢複得不錯,再觀察一兩天就能出院了。”
“謝謝醫生。”
王猛緊握住醫生的雙手,他內心激動,萬分感謝。王猛是餘磊的徒弟,要是沒有餘磊的諄諄教導,也沒有王猛的今天。
“對了,設備怎麼怎麼樣了?”餘磊臉色變得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