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陸凡,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他口中的家事,是聖人之間的博弈!
掀了桌子,那便是要與天道為敵,與聖人為敵,與這整個三界的秩序為敵!
何其狂悖!
何其大膽!
陸凡卻渾然不覺,他跪伏於地,將心中所想,一字一句地剖白出來。
“仙長,您那位二哥,之所以敢這般行事,無非是吃準了您顧念兄弟情分,又敬著那位老太爺,不肯將事情做絕。”
“他要臉麵,便拿您的情分去換。他護著自己的徒弟,便拿您的徒弟去填。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您一退再退,他便一進再進。您越是講道理,他越是覺得您軟弱可欺。到最後,您的人散了,心也寒了,他卻落得個滿門保全,名聲臉麵一樣不缺。這口惡氣,您咽得下去?”
“弟子是凡夫,不懂什麼仙家大道。弟子隻曉得一個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退讓換不來公道,隻能換來變本加厲的欺淩。”
“既然他不顧情分,您又何必再念舊情?既然他不講道理,您又何必與他白費口舌?”
“他不是要比試麼?好,那就比。隻是這比試的規矩,不能由他說了算。”
“您索性將場麵鬨大,鬨到天翻地覆,鬨到誰也收不了場。”
“您要讓他們曉得,您門下的人,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動您一個徒弟,便要做好與您拚個魚死網破的準備。”
“如此一來,要頭疼的,便不是您了。”
“您那位二哥,如您所說,他最重臉麵,最重規矩。您這般不管不顧地撒起潑來,他便第一個下不來台。”
“至於那位老太爺,他眼看家中要鬨得四分五裂,難道還能坐視不理?”
“到那時,他要維係的,便不是那份差事,而是您兄弟三人的情分,是這個家的根本了。他自然會下場來,給您一個真正的公道。”
“說到底,便是要比誰更豁得出去。誰不要臉,誰不要命,誰就能贏。”
“以殺止殺,以戰止戰。有時候,最不講道理的法子,才是最講道理的。”
“與其坐而待斃,不如奮起一搏!縱然最後輸了,那也是站著輸的,好過跪著生!”
“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這個家,可以沒有我,也可以沒有他,但絕不能隻有他說了算!”
“他要是不讓我好過,那誰都彆想好過!大不了,這日子不過了!這偌大的家業,一把火燒了,大家一拍兩散,都落個乾淨!”
陸凡的聲音越來越高,說到最後,竟有了幾分癲狂。
這是他作為一個在底層掙紮求生的小人物,從無數血淋淋的教訓中悟出的道理。
當豺狼堵住了你的門,要搶你的糧,奪你的妻兒時,與它講道理是沒用的。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抽出你那柄生了鏽的柴刀,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在它身上剜下幾塊肉來。
你要讓它知道,吃掉你,是要付出代價的,是會崩掉滿口牙的!
隻有痛了,它才會怕。
隻有怕了,它才會與你講規矩,講道理。
風雪更大了。
良久,良久。
久到陸凡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要被降下雷霆之罰時,一聲幽幽的歎息,穿透了風雪,落在他耳中。
“好......好一個掀了桌子。好一個魚死網破。”
“小娃娃,你這番見解,真是......真是說到了貧道的心坎裡去了。”
漫天的風雪,不知在何時,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