闡教門人金口玉言,說他截教弟子根行淺薄,惡念纏身,合該上榜,為天庭效力,以消自身業力。
好一個合該上榜!
闡教弟子殺了人,便是天數使然,順應大劫。
截教弟子憤而報仇,便是逆天而行,自取滅亡。
如此行徑,與強盜何異?
自家弟子被這般欺辱,甚至屠戮,他若再不出頭,還配稱一聲師尊麼?
那份護犢之情,那份不忍之心,難道是錯?
紫霄宮中,道祖言明,三教共簽封神榜。
可到頭來,榜上之人,十之八九皆是他截教門人。
他那位二師兄,堂堂闡教聖人,為了保全自家十二金仙,不惜親自下場,以大欺小,對晚輩弟子出手。
聖人之尊,蕩然無存。
情分已儘,道理不存,除了掀了這張桌子,他還有何路可走?
誅仙劍陣立起,是他最後的警告。
萬仙大陣擺開,是他最後的抗爭。
他爭的,不是一人一教的氣運,而是為門下萬千弟子,爭一個公字!
為這天地間所有不被看重的生靈,爭一條生路!
聖人無情,以萬物為芻狗。
可他通天,偏偏就是那個最多情的聖人。
他除了戰,還能如何?
當年之事,何錯之有?
他不是錯了。
他隻是輸了。
......
三生鏡中。
陸凡跪在地上,心中惴惴,不知自己那番大逆不道的話,究竟是福是禍。
許久,那聲音才再度響起,隻是其中再無半分笑意,也無半分惱怒,隻餘下一片深沉的意興闌珊。
“你起來吧。”
陸凡依言,從雪地裡掙紮著站起,身子卻因跪得太久而搖搖欲墜。
“貧道說過,你若能替貧道解惑,便幫你修補經脈,傳你法門。”
那人影緩緩抬起一根手指。
“你一心向道,奈何根基已毀。貧道今日便重塑你的道基,傳你一部《上清大洞真經》。此法非我截教嫡傳,卻也是一門直指大道的正法。至於你能修到何種境界,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話音未落,一道玄光自那人影指尖彈出,不偏不倚,正中陸凡眉心。
陸凡隻覺一股溫潤卻又磅礴的力量湧入身體,所過之處,那些早已斷裂、枯萎的經脈,竟以一種快到離譜的速度被重新接續、滋養。
枯木逢春,死灰複燃。
他體內那早已散逸一空的法力,此刻竟也開始重新凝聚。
與此同時,一篇洋洋灑灑,玄奧無比的經文,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字字蘊含著天地至理,讓他不自覺地沉浸其中。
就在他神遊物外之際,那模糊人影複又抬手,掌中托著一塊巴掌大小的墨色玉牌。
那玉牌質地溫潤,其上雲紋古樸,正中刻著一個古老的篆字,非仙家之流不能辨識。
“你一心要去報那血海深仇,想來你的仇家,也非尋常之輩。你如今雖有了修行之法,根基卻也淺薄,孤身一人,在朝歌那等龍蛇混雜之地,終究是步履維艱。”
“貧道門下,雖多是些山野精怪,不為我那二哥所喜,卻也有不少在人間朝堂為官,輔佐人皇。你若回到朝歌,遇上解不開的難處,可持此牌去尋他們。見此牌如見貧道,他們自會助你一臂之力。”
“緣起緣滅,皆有定數。今日之後,你我因果已了。”
那悠遠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
“日後好自為之。記住,仙路漫漫,莫要忘了今日為何出發。”
陸凡猛地從那玄妙的境界中驚醒,再抬頭時,眼前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天地間一片寂靜,唯有昆侖山的風,吹過他耳畔。
雪停了,天光乍破。
一輪紅日自東方雲海躍出,金色的光芒灑滿了這片冰封雪覆的山巔。
陸凡怔怔地立在原地,感受著體內那嶄新而澎湃的力量,看著眼前這壯麗的日出之景,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夢是真。
他重重地朝著那人影消失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而後,他轉過身,不再看那高不可攀的玉虛宮一眼,邁開腳步,朝著下山的路,堅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