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鏡上,那老僧言猶在耳。
眾仙官你看我,我看你,臉上的神情,真是難以描摹。
有那年輕的仙吏,修行尚淺,定力不足,已是用袖子捂住了嘴,雙肩不住地抖動,想是忍得極為辛苦。
便是些有年紀、有城府的上仙,也是眼角眉梢都掛著壓不住的笑意,一個個將頭扭向彆處,去看那遠方的雲海。
這實在是怨不得他們。
大家夥兒原是真心實意地想給佛門留些體麵。
可這樁事,又如何能忍得住?
更何況,這鏡子,是燃燈古佛自己催動的;這因果,是他自己非要一探究竟的。
如今照出這般景象來,鑼鼓點子都敲到這了,總不能不許看客笑出聲來。
終於,也不知是誰,先低低地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咳嗽,霎時間,那壓抑著的氣氛便炸開了。
竊竊的私語從各個角落裡冒了出來。
“咳,原來......原來這西方教法東傳,竟還有這般曲折的內情。那位老師父,當真是深諳度化二字的精髓。”一位文官打扮的仙人,對著身旁的同僚,開玩笑道。
他身旁那人亦是撫著胡須,一本正經地點頭:“正是,正是。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立萬世之基業,這頭一步的根基,自然是要打得金光燦爛,叫人一望便心生敬畏。此中道理,發人深省,發人深省啊。”
另一處,兩個相熟的星君也在交頭接耳。
“老哥,你聽見了麼?人窮則誌短,佛窮,則法不靈。嘿,這話可真是......聞所未聞。我修道千年,頭一回聽說這法力靈不靈,還與廟宇修得是金頂還是茅草頂有關聯。”
“賢弟,這你便不懂了。此乃方便法門。你想,眾生愚昧,若無這金身寶殿的震撼,他們又怎知佛法無邊?那位老師父,是真正將人心給揣摩透了。”
這話說著,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瞧見了那藏不住的戲謔。
老好人太白金星眼見這局麵愈發不可收拾,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彆因為這事今天在天庭佛道兩家真打起來!
他手持拂塵,乾咳了兩聲,小聲開口道。
“諸位,諸位。上古之時,教化未開,傳法艱難,行些變通之法,亦是情理之中嘛。如今時移世易,早已不同往日。”
眾仙都願意賣老太白一個麵子,一時間,再無人言語。
但太白金星此話雖解了眼前的僵局,可那斬仙台上若有若無的笑意,卻如何也壓不住。
此刻雖無人再高聲言語,可那彼此交換的眼色,那嘴角眉梢藏不住的弧度,比說出話來,還要更刮人臉麵。
佛門眾人,上至菩薩,下至羅漢,一個個麵皮發燙,如坐針氈。
便是那先前動了真怒的淨念,此刻也低垂著頭,曉得這樁事,是無論如何也辯不回來了。
大家心裡都明白,那鏡中老僧所言,句句都是實在話,是開山辟土,傳法立教的不二法門。
若換了自家處在那般境地,隻怕手段還要更圓滑,心思還要更縝密。
可這話,是隻能做,不能說的!
更何況是被這三生鏡赤裸裸地照出來,當著這滿天道門仙家的麵!
太難堪了!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那老僧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千百年後,自己與徒兒在密室中的一番機鋒,會成了這三界公審大會上的笑談。
最難捱的,莫過於蓮台上的燃燈古佛。
太累了!
他方才為了給佛門張目,是如何誇讚那二位前輩視金錢如糞土,心懷三界蒼生的?
言猶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