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
朝歌城外的北邙山,新起了四座孤墳。
兩座大的,兩座小的,並排立著,沒有墓碑,隻有簡單的土堆。
是魏大人差人連夜置辦的。
陸凡父母的棺槨已經入土,至於那兩個不知魂歸何處的弟妹,便隻立了兩個衣冠塚,聊作慰藉。
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壓著,風裡帶著刺骨的寒意。
陸凡一襲白麻孝衣,跪在墳前。
他已在這裡跪了整整一日。
那座魏大人為他尋來的清淨宅院,他隻住了不到半日,便執意要來此地為父母守靈。
魏大人勸不住,隻得撥了一隊親兵,遠遠地跟著,以防不測。
這幾日,陸凡水米未進,人已是脫了形。
原本還算挺拔的身形,此刻隻剩下嶙峋的骨架,撐著那寬大的孝衣,更顯得空蕩。
他的臉色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一雙眼睛深陷下去,裡麵是死寂的空洞,再不見從前的光彩。
墳前擺著幾樣簡單的祭品,一壺濁酒,幾個寒酸的果子。
他伸出乾枯的手,顫巍巍地拿起酒壺,將那清冽的酒液,緩緩地傾倒在四座墳前。
酒水滲入新翻的黃土,很快便沒了蹤跡。
“爹,娘......”
他的嘴唇翕動。
“弟弟,妹妹......”
“哥......沒用......”
陸凡一句一句地說著,聲音斷斷續續,不成章法。
“仇......都報了。張家上下,七十三口,一個都沒剩下......”
“你們泉下有知,可能安息了?”
他問著,臉上卻無半分大仇得報的快慰,隻有一片茫然。
“可他們都死了......你們也回不來了......”
“孩兒......把家給弄沒了......”
他說到此處,再也說不下去,隻將額頭重重地抵在冰冷的泥土上,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
那壓抑的悲慟卻比任何嚎哭都更叫人心中發堵。
遠處,魏大人立馬於一株枯樹之下,看著這一幕,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幾日,他遵照龜靈聖母的吩咐,對陸凡可謂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請了城中最好的郎中為他調理身體,送來了上好的衣食,可這些東西,陸凡一概不碰。
魏大人知道,仙長是看重此子的資質心性,有意引他入道。
可這通天的仙緣,怕是也醫不好這凡人的心病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陸凡緩緩地直起了身子。
陸凡抬起頭,望著那四座土墳,臉上竟是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那笑容裡,帶著一種解脫,一種釋然。
“爹,娘,你們說得對。做人,要有根。”
“咱們的根,在朝歌,在那個小院裡。可如今,院子沒了,人也沒了,這根,也就斷了。”
“沒有了根,孩兒就像那飄在天上的浮萍,不知要飄到哪裡去......”
“孩兒不想飄了......”
“孩兒冷......”
“孩兒想家了......”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麵前的土堆。
“孩兒來陪你們了......咱們一家人,到了下邊,再也不分開了......”
他說完這最後一句,便收回了手,從那祭品的盤子裡,拿起了一個先前用來盛酒的粗瓷碗。
他將那碗高高舉起,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啪嚓——!
一聲脆響,瓷碗四分五裂。
魏大人心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不好!”
他厲喝一聲,雙腿一夾馬腹,便要催馬前衝,“快!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