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回過神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道友說笑了。非是我為難,而是這天地,不給我等這些人,留半分活路。”
紅雲見他這般模樣,心中反倒生出幾分不忍。
他這一生,最見不得的,便是朋友為他愁苦。
眼下自己已是這般光景,再多說亦是無益,倒不如說些彆的,也好寬一寬道兄的心。
他那虛幻的身影微微晃了晃,將話題輕輕引開:“道兄,你我且不言這些喪氣之事了。”
“我方才自那北冥之地逃遁而出,一路行來,見這洪荒大地之上,烽煙處處,滿目瘡痍,想來,那巫妖二族的爭鬥,是愈發地烈了。”
伏羲點了點頭,麵上的怒色稍減:“正是。如今量劫之氣彌漫,便是聖人道場之外,亦是殺機四伏。”
“十二祖巫與妖族天庭,早已是水火不容,如今不過是礙著道祖法旨,才勉強維持著這表麵的平和。”
“可這平和之下,小規模的爭鬥,又何曾有過一日的停歇?”
“唉......”紅雲的魂體又是一陣波動,“苦的,終究是這天地間的萬千生靈。”
“我先前雲遊洪荒,曾於那東海之濱,見過女媧娘娘造化出的人族。”
“當時隻覺得此族雖是孱弱,內裡卻蘊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韌勁與靈性,心中頗為看好。”
“隻是如今遭了劫數,又忙於躲避那鯤鵬之流的追殺,倒有許久未曾再去留意了。”
“自三清道兄立下人,闡,截三教,皆是以人族為根基傳道,想來如今的人族,光景該是比先前好了許多罷?”
他問這話時,那雙黯淡的眼眸之中,竟又透出幾分真切的關懷與好奇來。
伏羲聽他問起人族,那凝重的麵容之上,神情便變得複雜了許多。
他沉吟了半晌,方才緩緩開口,那言語之間,既有欣慰,亦有藏不住的憂心。
“道友所言不差。”
“自三位師兄立教,人族之中,確也多了幾分向道之心,境況比之初生之時,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那太清師兄立下人教,傳的是無為之道,順應自然。”
“人族之中,有那淳樸長者,觀此道,便懂得了春耕秋收,夏耘冬藏之理,不再與天地硬爭,倒也少了許多無謂的死傷。”
“玉清師兄立下闡教,講的是順天應人,尊卑有序。”
“人族之中,那些個頭腦活絡的,便從中悟出了君臣父子,部落聯盟的道理,漸漸有了章法,不再是一盤散沙。”
他說到此處,話鋒卻是一轉:“可這,也隻是看著熱鬨罷了。”
“三位師兄所傳之道,高深玄妙,於人族而言,終究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能得其一鱗半爪者,已是萬中無一。”
“他們如今,仍是這洪荒大地上,最為弱小的一族。”
“一場尋常的洪水,便能毀掉他們數十個部落;一頭稍有些道行的精怪,便能將他們一整個村寨之人,儘數吞吃入腹。”
紅雲聽得心頭發緊,那虛幻的魂體又黯淡了幾分:“竟還是這般艱難麼?”
“何止是艱難。”伏羲苦笑一聲,“道友,你有所不知。我自當年紫霄宮聽講之後,便舍了那妖族羲皇的身份,一心隻在這人族之中,觀其生滅,察其興衰。”
“我瞧著他們結繩記事,瞧著他們鑽木取火,瞧著他們從巢居穴處,到構木為屋。”
“我瞧著他們一代代地生,又一代代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