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的燈火雖把第七策的全貌揭出，但勝果像一片被風撕開的帆，邊緣處仍在滴血。澹台上座的冷笑不僅是威脅，更像是道具：他提醒眾人，機具的每一枚零件一旦散落，便可能被人拾起並另作他用。合議贏得了輿論，卻並未真正收回那些被流通的碎片——更危險的是，碎片已被若乾黑市與不法之徒偷偷兜售，正以極快的速度在城內外流竄。
“單靠公開並不能徹底消滅這套係統。”方拙在爐前翻檢夜間的密報，眉頭緊鎖，“我們必須把那被散出的零件，一個都撈回來。隻要有一枚殘槽能對接，便有人能重組第七策的部位化形。”
墨判點出幾處他經由回寫鏡捕獲的流向：半月灣的小舟、北市暗巷的舊貨攤、以及城外的“夜市集”——一個隻有在月黑時分出現、由各色販子與奇物收藏家交織成的流動黑市。夜市集裡，什麼都可能被換成價錢，包括人的名字。合議決定分成兩隊：一隊固守城中，防澹台以法令複奪話語權；另一隊連夜出動，直取夜市，儘可能阻止碎片再交易。
晚上，赤焰城的北河岸邊現出一片曖昧光影。夜市像一條黑色的蛇在河堤蜿蜒，帳篷、火把與人影裡藏匿著骨頭與寶物、咒簽與獸皮。陳浩隨白霜雪、夜燼與柳恒一同潛入，流光以潮印在海口設下回聲，一旦他們在岸側遇險，可召潮靈牽引掩護撤離。
夜市裡的人臉被火光拉長、揉碎，叫賣聲、低語、斷句般的討價還價混成難辨的合唱。陳浩在攤位之間走過，手指綿密地抓著那枚還在匣子裡的命核，像抓住一枚會說話的石子。他的目光在每一個金屬器物上掃過，尋覓那枚熟悉的齒槽與微刻紋。方拙曾說：真正危險的並非完整機械，而是那些能“契合”的微小段落。一小段齒輪槽、一條羊皮的縫隙，都能成為再造回路的箍環。
他們分頭行動。夜燼帶著柳恒潛入幾處偏攤，擅長暗器的他在黑市裡像條麻蛇，身影無聲且致命；白霜雪的劍光在火把下反射，像一道無法辯駁的寒意，護住眾人的後方；陳浩則用歸元之意在攤間掃視，把感覺變成一條條縫隙——那些被生物化的機械零紋，會在他麵前輕微震顫。
不久，他們便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機油與舊銅的味道。沿著那股氣味，他們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帳篷，帳篷前掛著一隻用獸皮做的牌匾：“寄舊·換新”。帳內擺放著各式古銅器械與碎片，主人是位披著鬥篷的中年商人，眼神像兩隻老鼠洞，精細而警覺。他的攤上放著一個小型銅片，銅片唇齒處有微小的齒槽，若非仔細看去，便會以為隻是破損的飾片——但陳浩一看便知，那齒槽的形製與祖庫銅環的某一段吻合。
“那是……”夜燼靠近，一隻手已悄然伸向攤麵。
“彆動。”陳浩壓低聲音，他們不能在此做出太張揚的動作。此類碎片若被攤主察覺，人群會迅速圍上來，黑市的潛規則比刀刃更殘酷：任何刺探都有可能招來暴力回收。陳浩悄聲與方拙在暗中聯絡，方拙以學館偏院的另一份偽掌單在風中散出消息——據說有地方官要在夜市搜繳被盜文物，此話一出，本就敏感的人群開始自我防衛，攤主們紛紛把貨色收攏，交易節奏加快。
攤主見勢不妙，立刻把那塊銅片包起，欲向更遠處轉手。然而夜燼如風似影已拔出匕首，柳恒掩至其側，兩人配合如破竹：一人掃手，一人斷路。瞬間，銅片掉回地麵，攤主驚呼，四周立刻有幾名粗壯人影湧出。火把下拳光交錯，攤布被撕得啪啪作響，石板地麵被血染成一小片深紅。
戰鬥在狹小的攤位間爆開。白霜雪劍如流水，冰冷的劍光在火焰中劃出雪色，切斷對方的武器攻勢；柳恒以力將一名壯漢擲翻，夜燼的匕首如浚泉穿梭，精準而不殘忍。陳浩則不急於近身，他憑歸元之針在空中織成幾道細絲，像蜘蛛網一樣把一切流向機械碎片的人影纏住，使得那銅片不得不在地麵上反複滾動，直到滾到陳浩腳下。
正當他彎腰拾起銅片之際，帳篷深處發出低笑，一道粗重的男性嗓音從陰影裡傳來：“嗬，這麼巧，貨品竟然被你們瞄上了——既然是客人賞識，我就多說一句價。”那聲音裡有權謀的滴答，像在等待更大的收網。
陳浩抬頭，看到鬥篷人揭開角帽，露出半邊臉：有一道明顯的刀疤斜貫而過，疤痕下的眼睛冰冷而熟練。那人的手上戴著一枚小巧的金環，戒環邊緣刻著極細的紋碼——正是先前在學館賬上出現過的“晉借”的暗號。陳浩一瞬明白：這攤主並非普通黑市小販，而是學館外符課或其代理人在夜市的一個掮客，專門把學館的零件與古法殘物轉手到黑市上，以供更下遊的勢力拚湊。
“把銅片給我。”鬥篷人伸手，聲色不急，“你們若不給，我自有手段讓你們成為整條夜市的笑話——告訴你們，今日這片已被多人盯上，湧出的人可不隻我們。彆以為城中那點喧囂就能遮住夜的長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談判的語氣裡帶著威脅，也帶著誘惑：隻要給他一個合理的價格，他能把更多的碎片與買家名單說出。此刻場中氛圍刃起，每個靠近都可能招來更多蝮蛇。陳浩看了看四方的火把與圍觀的人群，又看了看手中那小小銅片——它是一個關鍵，一枚能堵住名刻序被再造的環節；把它交出去，便可能讓更多零件被拚湊；不交，則可能引發更殘酷的追殺，夜市將對他們敞開血的賬單。
“告訴我，你們要多少？”白霜雪的聲音像冰刃，她不願以錢論道，卻明白在這類場合，最危險的不是戰鬥，而是人心。
鬥篷人笑了，露出幾顆被歲月磨平的牙齒：“並非要銀兩。你們若想換，那就用個物作交換：市政執照、官員的簽印、那些能把碎片合法化的權柄。若沒有，那就用你們在赤焰城的名聲——用你們中的一人當作證明，證明你們願意與我交易，我便把線索揭出。”
顯然，他想以更大的籌碼換取更多碎片：他要的是一個能把碎片變成“合法”或“有主”的鉤子。若給了他，這條地下鏈便會更加牢固；若不給，他便將裂縫暴露為刀口，轉而收割。
陳浩站定，心中一片冷。他看著鬥篷人的眼，像看見了自己名字被彆人的手當作籌碼的那一夜。那一夜裡，他曾被寫成樣本，如今這攤主又試圖把更多人的名字變成貨物。若此刻他們妥協，把任何一人的名或權柄交去，便等於是替第七策鋪一條更長的路。
他收回視線，手中銅片像一枚悶重的心臟。他決意不以權力或名聲換取此片——這不是交易能解決的棋子，而是需要力量與速度把人群中更危險的手一一剪斷。他輕聲對白霜雪、夜燼與柳恒遞出眼色：行動。
一瞬之間，暗巷爆發。夜燼如幽影般衝上，匕首指向攤主的咽喉；白霜雪劍起如霜，切斷對方欲抽刀的行動；柳恒以力橫壓，幾個人被壓在攤邊。鬥篷人臉色一變，他見勢不妙，欲拔出藏匕，卻被陳浩一針透了布局：歸元之絲在他手腕一纏，像無形手銬把他的動作凝住。
“住手！”他怒喝，卻已無用。
攤主與幾名看客瞬間被控製，銅片落回陳浩掌中。圍觀的人群在短暫的騷亂後散去，火光下隻剩陳浩他們四人和被製服的掮客。鬥篷人被按在地麵，他的眼裡沒有懇求，隻有對局勢的冷靜評估：“你們以為拿回一片銅片就能斬斷全鏈？這不過是開始——背後的人，會用更大的網把城裡每個角落的名字都鉤走。你們若想跟我鬥，先問問你們願不願承受更多人的仇恨與死亡。”
陳浩看著那人的眼，手中銅片溫熱如血。他將它收進懷裡，聲音低但堅定：“我寧願承受仇恨與血，也不願看著人被你們當作票據。若這條路要走，我會一步一步把碎片撈回，把名歸還，直到沒人再把名字當作生意。”
夜市的風在他們背後翻卷，火光在攤布上投出長長的影子。鬥篷人嘴角抽出一個冷笑，但未再多言。他被合議的人帶走，關押於落針崖的密牢，但胸口那句威脅未曾隱去。夜市仍在，紅火的人群也還；而城中被撕開的傷口，還要慢慢縫合。
當天深夜，他們回到落針崖。陳浩把銅片壓在桌麵上，閉上眼睛，像是把一段又一段記憶拚綴回來。方拙在燭火旁放下更多情報——還有幾個可能的碎片落點：邊郡舊倉、南港的貨運小隊、以及一個被稱作“黑鋼會”的組織，專門收集官家遺落的機械零件。碎片的回流路徑正逐步清晰，但每一個點都意味著新的戰鬥與犧牲。
墨判在一旁低聲道：“你們今晚奪得了一枚零件，但那隻是開始。他們會以更高的價錢、更狠的手段繼續收割。若我們不能把掌握碎片的網點一個個斬斷，第七策的影子終將再度伸長。”
陳浩抬頭，目光如深海般冷：“那就一件件把它們奪回來。哪怕要用我們的名去換，也不會讓他們用名字再去買人命。今晚拿回了一片，明夜我們再去下一處。我會把名字一個個從他們手裡拉回，就算這條路要我付出所有名字的代價，我也不會退。”
落針崖的燈火在夜風裡搖曳，像無數個名字在微光中顫抖。城外的夜深而長，可這一次，他們不是單靠憤怒，而是把希望、證據與匕首合在一起，像把一把把小刀插進黑網的破綻裡，等待最後把整張網割成碎片的時刻。
喜歡針破蒼穹請大家收藏：()針破蒼穹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